这次跟船来的管事是个之前没露过面的,唐老夫人看他眼生,问起他的身份。董家的管事道,“小人一直在董老夫人的院子内做三等管事,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着玉泺小姐的婚事,她手底下的人不够使,老夫人便把我临时调了过去,帮着跑个腿办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次来杭州送贺礼,起初定的是孙管事,但临出行之前孙管事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所以差事就落在了小人的头上。”
唐老夫人见董家一个三等管事说话都是这样的利落,忍不住暗暗点头,等这人退下之后,和黄氏嘀咕道,“外人都说董家的规矩重,可这规矩重也有规矩重的好处,你看看这些做下人的,一个个耳聪目明能言善道,还是董家会调教人啊。”
黄氏道,“董家这也是起来了,早些年却也没达到这种程度。我记得刚嫁到家里来的时候,董家每次派来的管事都是那位周管事,沉稳老练,问什么说什么,多一句话都听不到。和那位相比,这些年轻的还是话太多了,有时候东家未必喜欢下人出去把家里的事乱说。”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对黄氏交代道,“你抽空把这些布料拢一拢,挑柔软舒适的送去张家,给学萍和孩子做衣裳用,也全了玉泺的一番心意。”
黄氏自然是答应的。
还窝在床上打着养胎名义生闷气的相氏听说了消息之后,一脸恨意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不是刚成亲吗?那个唐学萍每次见了我都板着一张脸,和她的老娘一个德行,表面上看着正经,床上也是个荡妇。不过她倒是好命,找了个好男人,那张家少爷身材颀长,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体格强壮,床上肯定是个时间久的。”
相氏的语气中有羡慕有嫉妒,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的乳娘忍不住笑道,“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等上了年纪就全成了面瓜,卖相不好,里面也都空了。”
相氏听了嘿地一声笑,“可不是嘛!我这辈子命也就这样了,嫁了个糟老头子,躺在床上沾了枕头就着,这日子就像枯木死灰一般,完全就是守活寡。”
相氏的乳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老头子也有老头子的好。别的不论,就唐家这么大个家业,罗秀春三辈子也赚不来,您要是跟了她,现在过的就是朝不保夕,连个蜗居之所都没有的日子。吃上顿没下顿,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这么多下人服侍着吗?小姐,要我说,什么人什么命。我记得你小时候有次我抱了你去庙会,被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尼姑见到了,还夸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呢。”
“真的吗?”相氏好奇地打听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乳娘笑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候你话还说不全呢,出门就让人抱着。”
相氏轻轻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享清福,整天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老东西死了,荣哥也能独当一面,我才能透口气,真正把腰直起来做人。”
相氏的乳娘道,“老爷年纪大了,近两年的身子大不如前,连我都能看出他精力衰退,说话都经常走神。人到了这个时候,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个时机的事儿,阎王爷要收人,喝碗水的功夫人就没了。好在荣哥平平安安地长到了今天,就算老爷没了也不怕,又不是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只是担心家里这个丧门星和二房的人会从中作梗,您这身份毕竟只是个姨娘,要是他们合起伙来,您还真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那位老夫人,就像个老妖精似的,眼睛往人身上一扫,就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打哆嗦,我每次见了她都觉得害怕。”
相氏道,“谁说不是呢?要是老狐狸也跟着一起死就好了。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够本了,阎王爷怎么就不收走呢?”想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乳娘一眼,眼神晦涩不明,带着几分阴狠的味道,“乳娘,你常常出去走动,知道的事情也比我多。你认不认识会下符咒的道婆?要是能设一个祭坛,让老狐狸嘎嘣死了,那可就顺了我的心意,足够我乐上几天的,哪怕多花些钱也值了。”
相氏的乳娘吓了一跳,手里的苹果没有拿稳,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相氏瞪了她一眼,“看把你慌的,我只是这么一说,又没让你去做,你怕什么?”
“阿弥陀佛!”相氏的乳娘双手合十念了两句佛,压低了声音对相氏道,“我的姑奶奶,这种话可不敢乱说,要折阳寿的。再说了,现在太平年月,谁不要命了敢做这样的事儿,还不给人乱石打死呀?一旦传出消息去,您的名声可就完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千万要沉住气,别做这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相氏百无聊赖地道,“我又没对外人说,这不是跟你说说心里话吗?我这最近连门都出不去,身子都要躺出毛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脸色不悦地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忽然问道,“对了,你上次去见罗秀春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相氏的乳娘想了想,“没有啊,就是把钱收了,还让我放心,再三保证说肯定把这件事儿办好。”
相氏心思细腻,立刻便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