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宗偷偷瞄了管泊舟几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神色看不出喜怒。江耀宗隐隐有些担心,但眼前这种情况他不出面解决,只怕江家这次破釜沉舟的良苦用心全部都要付诸东流了。他只能振了振精神,笑着向郁从筠说道,“郁老弟不愧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人,开起玩笑来幽默诙谐,妙趣横生。”
郁从筠冷漠地扫了江耀宗一眼,并不准备接他的话。郁从筠和管泊舟不一样,管家若不是靠着曾绍权起势后提携,这会儿也不过是山东某处一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而已,要不然管泊远也不会为了在乱世中谋一个出身参军参战,最后虽然因伤退役,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战场上的子弹可没长眼睛,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把命丢在那里。
和管家相比郁家就显得庞大多了。郁家自从嘉庆年间就人才不断,最厉害的一个位至文华殿大学士。时至今日郁家依旧人才济济,郁从筠的伯伯和叔叔都在南京政府任职,他的一个哥哥在曾绍权手底下做机要秘书,兼负责翻译。曾绍权虽然头脑灵活精明能干,但却不会外文,而眼下他想要摘掉代总理的那个‘代’字,没有洋人的支持肯定是不成的。为了尽早名正言顺地扶稳自己的地位,曾绍权近来一直与洋人想方设法的接触寻求帮助,身边跟着一位懂外文的秘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这也是他哥哥能被选中的主要原因。
郁家祖籍西安,来到上海完全是因为他父亲的任职。当初他父亲听说要去上海还有些不大情愿,却拗不过大伯父的安排。等到了上海之后才知道那里何等繁华,郁从筠的父亲原本一肚子不满和牢骚的话也都消消停停地吞了回去。
郁从筠年纪尚轻,既有满身的学识抱负,又有家中的鼎力支持,性格难免有些清高自傲,这次来西湖若不是周郴央求,他才不肯来浪费时间呢。他自从归国后就与南京的伯父联系过了,只等着那边的消息,看能不能也将他安排到那边去任一个职位。郁从筠也想像伯父叔叔和哥哥一样大展身手,有一番作为。
郁从筠未出国前就见过马仲,虽是校友但并不同班,和他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话都没说过几句。依他所见,马仲顾命清高又没什么真本事,书读得不怎么样却偏偏觉得比别人都强。这次听说到杭州去见他时,郁从筠当时就猜到了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如今管泊舟的哥哥管泊远在上海滩是独掌一方的人物,背后又有曾绍权的鼎力支持,马仲这种没有真才实学又想光耀门楣的人不可能不动心思巴结。
郁从筠当时就跟周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郁从筠的认知中,周郴是个顶聪明的人,甚至他们一家子都是极会钻营之人。郁从筠因为家族关系,之前不大看得上这种人,后来跟哥哥通信,哥哥在信中鼓励他闲暇无事时要多多结交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周郴的聪明没有用在算计他的身上,那便没什么要紧,信的末了哥哥还特意说宁可和聪明人结交也不和蠢笨无知的人打交道。
郁从筠从小到大都将哥哥当作自己的目标,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这才和周郴走动起来。熟识之后他更是对哥哥的话心悦诚服,周郴虽然平时话不多,但绝对是三个人之中脑筋最为灵活的人,不但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还常常提醒郁从筠和管泊舟一些事情。
三个人同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又都出自上海,敞开心扉后自然就越走越近了。
不过郁从筠始终觉得和相比于自己,周郴和管泊舟的关系要更好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管泊舟哥哥和舅舅如今的身份地位?
就算真是这样,郁从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周家能有今天,完全是靠周郴的父亲足智多谋,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能够头脑冷静,眼光独到地看出一些门道并剑锋差劲地爬了上去。周家若想走得更远,周郴肯定也要进入政府为官的,否则单靠周郴父亲一人独木难支,很容易在复杂的官场败下阵来。上海滩藏龙卧虎,神仙小鬼什么人都有,这一败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行事更要步步小心。
周郴当时听了郁从筠的话,笑着说道,“马仲有这样的心思也没什么,泊舟的身份摆在那里,就像个白白胖胖的鱼饵似的,谁不想咬一口尝尝滋味?”
郁从筠觉得他的这一番形容特别贴切,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周郴继续道,“只不过马仲要是真这么想,如意算盘可能就要落空了。”
郁从筠成功被他调动起了好奇心,不解地问道,“怎么说?”
“泊舟正因为工作安排的事和家里闹矛盾呢,这会儿只怕最不想听到这些乱糟糟的闹心事。”周郴耐心地解释道,“他之所以答应去杭州就是想逃出去散散心,你和我左右无事,陪着他去转转也好,回头你要真去了南京,我们天南海北各处一方,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他那个倔驴性子。”郁从筠无奈地叹气。
管泊舟大概是管家的一个另类,郁从筠不止一次地问他是不是被抱养回来的。管家目前的老大管泊远自然不用说了,有远见有魄力,听说当初他从军时全家没一个赞成的,他却意志坚定谁劝也没用,后来更是连夜收拾行囊离开,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管泊远的母亲正是曾绍权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