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唐家人称作张太太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唐学萍即将嫁去的张家夫人。
张家是杭州的坐地户,与唐家一南一北的住着,虽说都是商圈里的人,但一家专营茶叶,一家却是杂货铺子,从前并不怎么打交道,只是偶尔在其他人家的宴会上碰到了的点头之交而已。张家待人和善,做买卖童叟无欺,在杭州城里的口碑十分好。
只不过张家人丁不旺,张太太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即将与唐学萍成亲的张自力,自幼聪慧过人,又有经商的头脑,现在张老爷已经退居二线,开在杭州城的两家杂货铺子全交到了他的手里。女儿年纪和白蓉萱差不多大,是个害羞腼腆的性格,见了生人总喜欢往母亲身后躲。
张太太今天就带着女儿登上了门。
黄氏显然有些意外,不明白亲家太太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她不安地看了唐老夫人几眼,以为是唐学萍的婚事出了什么问题,脸色变得惊恐又紧张,手都抖了起来。
唐老夫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微微愣了一下后立刻就恢复如常,对崔妈妈道,“亲家太太来了?快请进来。”
黄氏回过神来,跟着崔妈妈一起迎了出去。唐氏也站起了身,正要门外走,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说说你,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从自力口中听到的消息。”虽然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却语调轻快,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个爽利人。
黄氏见她是因为董玉泺来的,这才松了口长气,“来的人是我的外甥女,毕竟是个晚辈,我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去告诉你啊。”
“什么晚辈不晚辈的。”张太太不在意地说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亲戚间就要有来有往,来了客人我哪能不过来看看?”
声音刚落,黄氏已经挽着张太太的手臂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羞答答的张芸娘。
张太太一眼就看到了站门前的唐氏,笑着打起了招呼,“姑奶奶,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您比上次见又清瘦了不少,是不是睡不好?”
唐氏温婉地笑着,“有劳张太太惦记,我这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不碍事的。”
张太太亲热地抓起了她的手。
大人们自然要契阔一番,白蓉萱却一眼就落在了张芸娘身上,她今天穿着一件青竹色的衣裙,裙角绣着几朵雅致的白兰,衬得她整个人宛若雨后的一株木荷,简单又干净,像是不染世俗的琉璃。
白蓉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前世和她的交情。
张芸娘性格低调腼腆,非常对白蓉萱的脾气,上一世自从唐学萍出嫁之后,两人因为亲家的这层关系,走动得也勤了起来,哥哥去世那年的端午节两人还相约去西湖边踏青。张芸娘和白蓉萱同年出生,生日比她小两个月。
哥哥去世没多久母亲又离她而去,白蓉萱被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刺激地一蹶不振,最消极的时候甚至想过要了结自己,追随他们而去。张芸娘得知消息后特意赶过来陪了她小半个月,专心负责她的衣食起居。晚上她稍一翻身,张芸娘必定会先一步醒来,“蓉萱,是不是要喝水?”
声音清脆如泉,宛若涓涓细流滋润着她绝望无助的内心。
张芸娘平时话不算多,大多时间都静静地坐着绣花,偶尔抬起头来瞧瞧白蓉萱的情况。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白蓉萱半个月后就能下床了。张芸娘这才放下心来,破天荒地安慰了她许多话,这才疲惫至极的回了张家。
后来得知白蓉萱拧着性子要去上海找白家理论,她冒着寒冷的秋雨连夜赶来,见白蓉萱下定决心,什么都没说的塞给她一个荷包,临走时还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自己为先,如果在上海寻路无门就赶紧回来。
白蓉萱甚至来不及送她,张芸娘就匆匆离开了。
没想到那一别,就成了永远。
打开她塞在自己手里的荷包,里面居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少说也有七八百两,应该是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私房钱。白蓉萱鼻子一酸,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不过她出发时还是没有带上这笔钱,而是将它交给了黄氏,请她无论如何要转交给张芸娘。
自那之后,她辗转上海、天津、北平……最终没有机会再回到杭州。
没想到这一世居然提前见到了未来的闺阁密友。
白蓉萱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此刻跟她还不熟悉的张芸娘身上。
张芸娘也留意到她,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躲到母亲身后去。
张太太此刻正给唐老夫人行礼问安,“老太太,您一切都好吧?”
“托您的福。”唐老夫人客气地笑着道,“我一切都好,虽说年纪一年不如一年,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精神也还好。”又吩咐李嬷嬷,“快给亲家太太搬椅子。”
张太太回头招呼了张芸娘一声,“芸娘,快给长辈们问好呀。”女儿的性格她最了解,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格怯弱不愿意开口,又最怕见生人。她子嗣单薄下面只有一儿一女,所以最娇惯孩子。儿子张自力打小就不用她操心,到了年纪又整天往铺子里跑,她就算有心关心也总是凑不到跟前儿,一直长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就成了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