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声里传来花园树梢上聒噪的蝉鸣。
顾羲凰开着窗,人坐在窗边。烛火在桌案上随风闪过一瞬,旁边放着白衡英送来的锦盒以及那封信。锦盒打开着,信封还未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荷包,用最普通的锦缎制成,没有任何绣样,荷包里装着那只紫玉龙佩。她将龙佩握在掌心,玉质的凉意沁入肌理让她更无睡意。
曾经无数个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刻,都是依靠这只龙佩来抚慰她的内心。因为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也是唯一没有参杂任何目的的回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愧对父母,不配面对这只龙佩。
婚期越近,她越想退缩。她整日翻着书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腹心思都在思考要怎么逃离这里。她害怕极了,如果一直待在京城待在白衡英的身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情网中,还是最后能成功地推翻白家的一切将白衡英投入狱中。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早已不是初入京时的那般坚定,信奉着顾之徽所描摹的世界。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白家真的被推翻,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会是姜家。毕竟姜氏外戚这些年依凭皇后与太子已经得到了太多特权,想象着前朝顾氏的风光,谁都想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者,振臂一呼可得百应。
但如果顾氏与姜氏内斗,首当其中被波及的必定是边境各处。原本就不稳定的边防定会因削减军费食不果腹,若西北战线持续拉长,就连北境三州也会受到波及。国土不保则国势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终酿惨剧。
她做不了贤君,也不想做时代的罪人。
忽然,耳畔一阵风动,一个熟悉的身影越窗而入隐没在黑暗里。一切发生的太快,顾羲凰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看到戚廖凤怀抱短刀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向她。
王家的守卫自然是比不过肃王府的,潜入这里对戚廖凤来说没什么难度。好在素荷已经被她打发着去睡了,以李泽和邓晖处事的严谨,定然不敢轻易靠近她的卧房。
顾羲凰转过身将龙佩塞进荷包里重新收藏好,再合上窗子,随后走向戚廖凤,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信。听说再过几天就是你大婚之喜,顺道来看看你。”戚廖凤说话时目光黯淡了一瞬,随后抬起头来,“而且这里比肃王府要方便进出,我来一趟也不用费什么心思。”
“谁的信?”
“陈瑾先生的信。”
戚廖凤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到她手里。目光不其然落在桌案的烛火旁,红色的锦盒和一封信。他下意识地知道那两样东西是白衡英送给顾羲凰的,也顾不得要藏匿自己的踪迹,大步跨前而去。顾羲凰原本正低头思考着要不要当面拆开信封,只感觉眼前一暗,戚廖凤已经从身边走了过去。她心中一紧,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停在桌案前,戚廖凤用短刀的刀柄稍一使力就掀开了锦盒,看到是一双白玉龙凤佩,他眼中都是鄙夷,冷冷地道,“这就是他送给你的东西?我还以为会是什么绝世无双的宝物,不过就是一对龙凤佩!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顾羲凰打断道,“勇延,别说了。”
“如果我今夜就带你走……”
“这件事在上次就已经被我否决了,我逃不出京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戚廖凤转过身看向她,说道,“姑娘,我在你身边这几年,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从前在潇州时你虽然很少说话,但总是很笃定,你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也有不输任何人的学问。为什么明明有机会离开,还是要在这里做别人的棋子?顾将军他……不会再给你失败的机会了。”
顾羲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顾之徽所编织的美梦太过引人向往,在潇州的那些年她只能以此度日。幻想着朝廷的腐败,帝王的无能以及政令的不仁,在一次次翻读史书时去寻找最优解决的办法,并且以此为傲。可那不过是潇州远离京城,并且身边都是前朝旧部所制造的假象罢了。真实的朝廷有能者居之,在上次暗娼一事后,她见识了白伯安处事的雷厉风行。在西北她见识到白衡英为了边防可以舍弃一些自己的名誉,只要城墙稳固军士饱腹。在王家的这些日子,每每与王济沐闲聊,都能听到些她从不知晓的惠民政令。
这些都是她在潇州不可能听到的,仿若井底之蛙,无知且无畏。
更何况,在知道前朝顾氏的“风光伟绩”后,她对复国一事更加抵触。如果还有什么能支撑着她继续留在京城,大约是想查清楚当年父母真正的死因吧。
顾羲凰回过神来,走到桌案前将锦盒合上,回道,“勇延,人是会变的。我有很多不得不去做的事,也有很多不能告诉你的秘密。但是我很感谢你愿意继续替我送信,也愿意站在我的角度来帮助我。可是我的身份注定我不能轻松快意的活着。如果终有一天能查证我所有的猜想,我想我一定会主动离开这里的。京城……原本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潇州。”
“好……”戚廖凤的声音在颤抖,“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不会再劝说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