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英回到京城已经是四月中旬,只因在碧州时宗辛无故与他闹了两场,又整夜地喝酒,这才耽误了回京的进度。车队进了京城,前脚刚进王府,白衡英后脚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也顾不得宗辛的事。
顾羲凰一路舟车劳顿也很劳累,在房中沐浴更衣后,让素荷焚了香准备小憩一番。忽然想起在碧州时宗辛的反常举动,有些好奇便向素荷询问,谁知道素荷却是一副不可声张地谨慎模样。
“宗管事的事整个王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姑娘你去年才来王府,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因由。”
顾羲凰原本已经躺下了,听到素荷如此说,立刻坐了起来,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素荷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却央不过顾羲凰的请求,说道,“我说与姑娘听,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被宗管事知道。”
“我答应你就是。”
宗辛是庆华夫人的嫡幼子,自小在家中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宗辛在上有两位兄长,长兄宗岳自小学习武艺,是个志不在功名利禄的习武之人。二哥宗勉懂事起就被送去祖父家学习医道,立志悬壶济世,根本不屑于官家富贵。庆华夫人因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便对宗辛百般的宠爱,甚至提前为他定好了一门亲事,就是害怕他会随两个兄长一般也去逍遥度日。
这门亲事便是前兵部尚书宋延的嫡长女,宋濂秋。
宋濂秋比宗辛小上两岁,年龄也登对,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至于样貌,宗辛虽不算什么绝世潘安,也是气宇轩昂的世家公子。而宋濂秋大家闺秀,跟随父亲熟读兵书,知理明礼,是个英资飒爽的女子。
两人七八岁相识就常在一起相处,因为定了亲,往来更是密切。宗辛从小就被家中教导,以后要做宋濂秋的夫婿,所以对她处处呵护,有什么心爱之物也是献宝一样地先给她挑选赏玩。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宋濂秋喜欢习武,他就陪着她一同习武。她喜欢练字,两个人就在冬日的书房里写上数不清的字帖。宋濂秋向往大漠自由风光,宗辛就向她保证,将来两人成了亲一定要去关外游览一番。
这份青梅竹马的感情原本是该有个圆满结局的,只可惜在宗辛十五岁庆华夫人准备请求皇上赐婚时,宋家出了事。
白家原本就是以谋反得天下,这是白伯安最忌讳的事。可他执掌朝廷后,朝中沿用的多半都是前朝的旧臣。虽然有人趋于皇恩将此事渐渐淡忘,但还是有更多的人在起初那几年里,惦念着前朝的好。
宋延便是其中之一。
没人知道宋延怀念前朝是如何被人揭发的,只知道白伯安在朝中震怒,立时下旨夺了宋延的官位以及全部封赏,家中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也被一并牵连下狱。无人敢劝谏,亦无人敢多言。庆华夫人一家素来与宋家交好,若不是有安贵妃的庇护在,只怕早就一同落了狱。庆华夫人只好装作此事从未发生过,只字不敢再提宗辛的婚事。
可宗辛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他得知宋家满门入狱后第一时间进宫去寻了白衡英,凭借着肃王的关系,他得以在天牢中与宋濂秋匆匆见了一面。
灰暗的牢房里,火光忽明忽暗。刑讯的声音不绝于耳,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十三岁的宋濂秋已经褪去稚童的外表有了几分少女的窈窕,她一身囚服坐在干草堆里,手脚皆是镣铐。她看到宗辛的身影瞬间热泪盈眶,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宗辛想上前与她交谈,却被带他们进天牢的狱卒拦住,这便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再之后,宋家全族被流放西北,男子为奴,女眷为官妓。至此,再无宋濂秋的消息。
“宗管事后来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大半年。病愈后也跟家里人闹过,想要去西北寻宋濂秋回来。可以他这样的身份,他的家族又怎么会允许他去找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他被关在家中半年,终于有一天王爷去了庆华夫人府上,也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像是突然开了窍,也不念着要去西北了,只说要入王府辅佐王爷。庆华夫人也不愿看着他在府上郁郁寡欢,只让王爷对他多多照拂。也是在那时候,我随着宗管事一同来到了肃王府。”
顾羲凰听得心口发酸,问道,“所以来了肃王府后,少虚君真的没有去寻过宋濂秋的消息么?”
“自然是寻过的。不仅他自己在找,王爷也帮着他一起找。只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因为下旨被流放的官妓,不一定会在什么地方长留,也有可能散落在全国各个位置。所以宗管事总是喜欢去歌舞坊买醉,尤其是来了不知名的新人,他都要去看看,想看看那人是不是他的青梅竹马。”
“可即便寻到了,以宋濂秋如今的身份……”
素荷叹道,“姑娘说的是。所以这几年王爷虽然帮他寻着,却也不停劝着他。庆华夫人已经多次讨论过宗管事的婚事,可他都只是以要辅佐王爷为由婉拒了。但庆华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以宗管事这样的身家,若再不成婚,就只能做政治联姻的工具了。”
听了这么多,顾羲凰只觉得困意全无,她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四月天的无边春色。雀鸟在檐顶叽叽喳喳,花园里百花盛放,斑斓春景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