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在那把藤椅上坐了一夜,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烟头,还有一个被捏成团的纸烟盒子。袁克佑一直也没有回来,方城的心如同窗外那片初春的鱼肚白天色,阴冷得很。
最后一支烟已经燃到了他的手指边上,陷入沉思的方城猛然惊醒,甩手将烟蒂甩了出去,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袁克佑去送许常山,送完后,他会不会去了金山寺?
金山寺?明永老和尚一直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会让袁克佑彻夜不回,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回了金山寺,或许是许常山临时有什么必须要交代给明永和尚的话,让袁克佑带去。
事不宜迟,赶紧去金山寺,即使袁克佑没有在那里,也不必在这里傻等着。
方城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将藤椅挪开,在那片干涸的暗红色的血液上用烟蒂划了一个“卍”,如果袁克佑回来,凭他几十年的警察经验,一定会看到这个记号,也定会知道这个佛教符号“卍”代表的意思。
方城做好记号,又把藤椅放回了原地,特意将地上的烟蒂踢到床边,然后急冲冲地出了门。
上海初春的早晨还是有股刺骨的凉意,方城将帽子压了压,走出渔阳弄巷子,招了一辆人力车,讲好了价钱,一路直奔金山寺而去。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万物似乎在那千丝万缕的金光中复苏过来。方城的心却很忐忑,暗自祈祷,希望袁克佑如自己所料,就在金山寺。
方城心事重重地爬上了山,金山寺的钟声已经响起,雄浑、厚重,悲凉、悠远。
方城刚走到大殿前院落的香炉边上,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老方?你怎么来了?”
方城侧过身来,大殿边上的厢房门口,袁克佑正用一只手在穿外套,那件方城给他的青色洋服。
方城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疾步走了过去,一拳头锤在袁克佑的肩膀上,“你老小子,到了这里也不说一声,让我担心了一晚上。”
本就受伤的袁克佑胳膊被方城一拳头锤下去,疼得咧开了嘴,脸上却是一股幸福的微笑。
“事关紧急,我来不及给你汇合,就直接到了金山寺,本想连夜赶回去,又担心出状况,就打算天亮了就下山去寻你。”袁克佑说道。
“出状况?”方城笑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急声问道,难道袁克佑遇到了什么麻烦?
袁克佑左右看了看,一把把方城拉进了禅房里,把门关上,轻声对方城说道:“你知道许常山给我们留了什么?”
“什么?”方城皱起眉。
袁克佑又将方城拉到房里那架普通的木制板床边上,将一床叠得整齐的有些破旧的棉被揭开。
里面赫然是一台德国制小型电台。
方城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袁克佑,指了指床上的微型电台,又指了指外面的大殿。
袁克佑绷着脸上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城是在问明永和尚知不知道这台微型电台,袁克佑摇头就是回答,明永和尚还不知道。
“许常山临上火车前,交代了最后一件事,就是他此次来上海,还带了一部电台前来,放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本是想着用它与丁默村联系的。”袁克佑轻声地说道。
方城一边把棉被重新叠整齐,把微型电台用叠好的被子盖上,拉着袁克佑的胳膊坐在了床上,轻声说道:“你就因为它,在这里守了一宿?”
袁克佑点了点头。
正当方城要开口,突然听到大殿里传来诵经和敲钟的声音,应该是明永和尚在做早课。方城立即站起身来,缓缓对袁克佑说道:“先去拜会明永大师吧,来了不去拜会主人,却和客人在房里鬼鬼祟祟,不合适。”
袁克佑顿时明白,也站起身来,跟在方城的身后,走出了禅房。
盘坐在蒲团上的明永和尚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方城和袁克佑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听着。
听着,听着,方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突然,明永和尚敲了几下身前的大木鱼,唱了声“阿弥陀佛”,站起身来。
“大师,叨扰了。”方城轻轻地说道。
明永和尚转过身来,似乎早已得知方城就站在身后,双手合十向方城和身后的袁克佑行礼道:“来即是缘,离即是份。方施主不必客套。”
“昨夜克佑在贵寺住了一宿,多谢大师照顾。”方城低下头,向明永和尚躬了躬身。
“方施主不必客气,你我本有渊源,又拯救常山一家老小于水火,贫僧感激不尽才是。”明永和尚微笑着说道,“方施主前来鄙寺,定是寻这位袁施主而来。不过,贫僧倒有一事相求于方施主与袁施主。”
方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大师请讲。”
明永和尚看了看方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袁克佑,说道:“贫僧今日前往静安寺办些俗事,还请两位暂住寺中,为贫僧看顾一下这些佛像香烛。”
方城和袁克佑心里不约而同地嘀咕起来,这是什么事儿?难道老和尚不放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