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金山寺异常寂静,除了偶尔有几声夜鸟的鸣叫和着断断续续的蝈蝈声。大雄殿侧面的偏殿被明永和尚改成了禅房,一床一桌,几个凳子。
明永和尚正在给袁克佑左手胳膊换药,换的是草药,老和尚很细心地将草药杵成沫,用纱布裹在伤口上。
桌上的一盏油灯闪着昏黄的光,桌边坐着方城和许常山,两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粗陶茶碗,茶碗还冒着热气。
“许局长,你给我们讲了这么多,有些情报实在是太重要了。”方城真诚地看着许常山的眼睛,说道:“特别是过去一些我们内部都无法得知的秘密,终于在你这里得到了印证,比如顾顺章到底怎么被捕的,想不到他会因为一个女人;比如钱壮飞同志又如何顺利地逃离了南京,原来是他,现在他可是南京高官啊。”
“这些情报虽然过时了,不知道对你们是否有帮助,我只是将我见过的,经历过的事情向你们坦诚交代。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我也大致能猜个一二,需要我做什么,怎么做,你就直接说。”许常山喝了一口水,把茶碗放下,对方城说道。
“是的,现在的中国正处关键的时期,有些事情是可以决定历史地走向的,许局长既然选择了站在人民的立场,那我就坦诚布公地给你一些建议。”方城也放了茶碗,双手交叉依在桌面上,脸向着许常山靠了靠。
“你手里的那些文件,丁默村知道吗?”方城问道。
“他知道,我去投靠他,也给他透露过,汪兆铭曾经把一些重要的文件留给了我,他也一直在试探我,想得到那些文件。”许常山回答道。
“你是怎么推诿过去的?从去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可是有名的特务,他不会一直在等你主动交出来吧?”方城疑惑地问道。
许常山看着方城,笑了笑,说道:“我告诉他,我并没有把文件随身带着,军统和中统一直都在追捕我,我从上海仓皇逃离,文件放在可靠的地方。”
方城点了点头,许常山说的是事实,丁默村不得不信,军统和中统的确对他也是明察暗访,甚至软禁他的家人。
“我这次到上海来,一方面是得到了丁的授意,另外一方面就是想找我这二哥商议,该何去何从,我心里有些担忧,丁默村这种臭名昭著的魔头,在得到了那些文件后,会不会将我灭口。”许常山眼里流露出忧郁的神色。
方城想了想,许常山的担忧不无道理,一旦丁默村得到文件,自认为是保命的本钱,一定会将这个文件的来源彻底切断,他甚至可以向国民党高层交代,这些文件是汪兆铭去日本之前,直接留给他的。
坐在禅床上让明永和尚包裹伤口的袁克佑此时开口了:“去年在上海,各方都在争夺你手中的那些文件,谁都知道那些文件在你许常山手中,丁默村怎么敢杀你灭口?要这样,老蒋怎么会相信那些东西的真实性?”
方城偏过头来看了看袁克佑,苦笑了一下,说道:“丁默村有什么不敢的呢。这个人很精明,他怎么可能承认这些文件是从许常山那里得到了的,因为整件事情有一个致命的关键问题——谁也不知道这些文件的内容。红口白牙,他姓丁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袁克佑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鬼知道许常山手里的文件是什么内容,汪兆铭留下的文件又不止他手里的这些。
“如此说来,常山的性命堪忧啊。”正在包扎的明永大师低声说了一句。
许常山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桌上点点灯火,有些出神。
“也不至于,我倒有个办法,既可以帮许局长脱困,又可以将许局长的家人解救出来。”方城缓缓地说道。
许常山的眼里顿时有了光芒,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你在香港的家人,交给王美兰,她虽然对付不了文重月,但是对付几个香港青帮黑社会还是有把握的;至于你如何从丁默村身边脱身,许局长就得受些皮肉之苦了。”方城缓缓地站了起来,把手揣进衣兜里。
“皮肉之苦有什么不能受……”许常山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枪响,许常山的胳膊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一下从凳子上摔倒在地。
一边的袁克佑腾地从床上站起来,从腰后掏出枪来,这个时候,他才看见,方城抬着的手里正握着枪,枪口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袁克佑骇然地看着方城,一旁的明永大师倒是很镇定,唱了句“阿弥陀佛”,“方施主,好个苦肉计。”
方城笑了笑,蹲下身来,把一脸痛苦的许常山扶了起来,将他扶到禅床上坐着,说道:“许局长,你受点伤,才好回去向丁默村交代。明永大师,就再麻烦你给许局长包扎包扎。”
剧烈的疼痛让许常山的脸上涔出了汗水,眼里流露出不解和疑惑,他看着方城,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许局长,你不挂点彩回去,姓丁的怎么会相信你说的话。”方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
明永大师已经将许常山的袖管扯开,伤口并不大,也是如袁克佑胳膊的伤口一样,贯穿插伤。明永和尚又将收拾的那些东西全部展开,仔细地处理起许常山胳膊上的伤口。
“我说什么话,他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