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上海还有丝丝的凉意,天色也暗得早了些,方城和袁克佑回到城里已经有些昏暗,乌云密布的空中似乎还夹杂着细若毛发的雨丝。
“把车处理一下,我们走过去吧。”方城拍了拍袁克佑的肩膀,袁克佑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把车停放在一个小巷里的杂物堆边上,一脚把贴在车座后面的车牌踢掉,弯下腰把车牌又随手丢进方形雨水井盖里。
不愧是老牌特工,方城暗暗地赞了一声。
袁克佑起身向方城示意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巷,往渔阳弄方向走去。
袁克佑穿上那件青布长衫,方城跟在他身后七八步的地方,把礼帽往下压了压,警觉地注视着周围,谨慎一直都是他的风格。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七拐八拐终于到了渔阳弄巷口子上,袁克佑蹲下身,假装着系鞋带,低下头的瞬间,左右观察,在他身后的方城停在一个报摊儿边上,买了一份报纸,又买了一包哈德门香烟。
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下,方城示意袁克佑走前门,他从另外的方向进去,两人同时进入一座好久无人的宅院太惹人注目。
袁克佑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进巷子,方城却从边上一条小道拐了进去,这条捷径他走过多次,可以直接通过这条很窄的小道来到言四海家的窗边。
方城顺着窄道拐了两个弯,来到了熟悉的言四海房间的窗户边上,窗户虚掩着,方城心里咯噔了一下,老胡没有关窗?还是他从这里出去过?
方城不由得把手伸进衣兜里,掏出那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房间里有动静,似乎有人进来了。
方城双手握着枪,贴在窗边的石墙上,侧着脸,死死地盯着虚掩的窗户。
一支乌黑的手枪枪口把虚掩的窗户轻轻地顶了一下,窗户木轴“咯吱”的声响异常刺耳,方城心里不由有些紧张,露出窗口半寸的枪口非常稳健,它的主人绝非一般人。
过了片刻,屋内轻轻传来一声“老方。”
方城紧绷的心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袁克佑,举枪的也是他。方城应道:“是我。”
窗口的枪缩了回去,窗户被推开,袁克佑露出半张脸来,脸上却是一副肃然的表情。
屋内肯定有情况,不然袁克佑不会如此的紧张。
方城把枪放进口袋里,一只手抓住窗堰,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跳了进去,袁克佑一手握着枪,看了看从窗户翻进来的方城,用手指了指床边的藤椅下面。
方城定睛一看,藤椅下面是一滩殷红的血,从血迹的干涸程度来看,应该就在今天,这间房子里曾经发生过搏斗,要么动了枪,要么动了刀。
这间屋里住着的是胡为东,难道?
方城的心沉了下来,他急忙上前,用手指沾了沾藤椅下面的血迹,把手指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是人的血。
方城看着袁克佑,喃喃地说了句:“老胡暴露了?”
袁克佑左右看了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整个房间里搜索着,又仔细地围着那把藤椅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奇怪,有人流了血,但他并没有反抗。”
方城皱了皱眉头,如果是胡为东被特务盯上了,怎么可能不反抗?他那种汉子绝对不可能任着敌人向他开枪动刀,却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这滩血不是他的,又会是谁的呢?难道会是敌人的?
袁克佑看着方城脸上的不解,缓缓说道:“血迹很明显是从坐在藤椅上的人身上流下去的,你看看,这里,藤椅上面还沾有些血迹。”
袁克佑用手里的枪口指了指藤椅扶手边上的缝隙,细藤缝中的确有殷红的血迹存在。
“流血的人是坐着的,不是枪伤,而是用的刀,受伤的部位应该在腰部。”袁克佑半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似乎整个案发当时,他就在现场。
方城轻轻地点了点头,袁克佑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一点他从不怀疑,在满洲那十多年,袁克佑作为整个警察系统最优异的警官,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无论是针对间谍的案子,还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老袁都完成得很出色。
袁克佑的专业程度有多高,方城很清楚,但是他现在亟需搞清楚的是,受伤的人是不是胡为东,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老胡被捕,甚至牺牲的心里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只要没见着胡为东的人或者尸体,方城心里总还是怀着一丝的希望。
袁克佑看了看方城,终于说了令方城无法接受的话:“老方,我们要赶紧转移,估计老胡凶多吉少。”
方城抬起头,眼神很复杂,看着袁克佑,说:“老袁,你说还有谁会知道老胡藏在这里?”
袁克佑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这就说不清楚了,现在我们甚至都不能确定老胡是生是死,甚至都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老胡,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赶紧离开这里,说不定敌人已经在暗处安插了密谈,就等我们上钩。”
是的,袁克佑说得没错,敌人不是傻子,既然胡为东藏在这里,就一定有人前来与他接头,无论与他接头的人是谁,肯定是共产党无疑,大鱼小鱼无所谓,只要是条鱼就行。
更何况,方城和袁克佑这种级别的鱼,实在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