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明言
文重月见方城眼里闪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他捋了捋下巴几根雪白的胡子,淡定地说道:“言四海在今年年初找到我,我们谈了一夜,文人无酒则无趣。临行他交给我两样东西,一样是那本《永乐大典》,一样是牛皮纸包裹,沓有封印的纸质文书。”
方城知道文重月说的那两样东西,书已经拿到,那个包有纸质文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文老先生又说道:“故人之托虽然唐突,君子受之,忠人之事。言四海交代这两样东西会有人来取,但要我分开存放。言四海遭遇不测,我才想起此事,书我留下,待他的故人起来领取,至于那个包裹,我却存放在了静安寺。”
方城心里不由得疑惑,既然东西是文重月存放的,为何死去的言四海能够知道那组编号?
文重月似乎看出了方城的疑惑,不紧不慢地说道:“书上的那几首打油诗是老朽所写,并非言四海所作。估计方老弟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错,书中的第三、七、九页就代表着379这个编号,而三句诗表明的是地址和关键的人物。”
“明永老和尚!”方城脱口而出。
文重月抬头淡淡地看了看方城,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明永是关键,关键还是那句精卫填海,汪精卫才是关键。”
方城愣了一下,原来文老先生什么都清楚。
“汪兆铭可谓千古以来最大的汉奸、卖国贼,言老弟委身于贼,老朽开始异常愤怒,不惜与之割袍,自从那一夜畅饮长谈,老朽才明白言老弟的苦衷,老朽敬佩得紧。自古以来,乱世文人多随波逐流,少有奋而抗争,老朽不如啊,言老弟当世之文山(文天祥)!”文重月说得很平淡,却字字千钧。
“晚辈上次前来,文老先生却对言家表哥颇有微词啊。”方城看着文重月的眼睛说道。
“方老弟,你并不是第一个来的人!”文重月也盯着方城的眼睛说道。
方城心里顿时一惊,怎么,还有人比自己先找到文重月吗?
“为何老先生不将《永乐大典》交由来人?”方城急切地问道。
“人以类聚,老朽还是清楚的,言四海忠烈之士,怎会有那种奸滑之友。方老弟前来,虽然谎称言四海的亲属,老朽却能看出你们都是同道中人,虽然老朽不能明言,心里却似明镜。书给了你,就看你的悟性。言四海所托之物,若无聪慧能力,即使是给你,你也是保不住的;若你能参详其奥妙,自然会寻到静安寺,也自然会再来找我。”文重月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方城心里不由敬佩之至,老先生果然是块老姜。
方城站起身来,深深地向老先生鞠了一躬,说道:“晚辈替老言谢谢文老先生仗义,烦请先生有空前往静安寺将那件东西取来,晚辈万分感谢。”
文重月静静地看着方城,眯着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沉默半刻,说道:“你可知道我在书中为何留有明永和尚的法号?你又可知道第一次来见老朽的人是谁?”
方城默默地想了想,轻轻地说:“明永和尚应是老先生与言四海的旧友,至于第一次来拜访老先生的应该姓田。”
文重月沉默半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已经叶黄的银杏,说道:“言四海果不虚言,能如此算计,也不枉言老弟丢了性命一条。”
文重月很吃力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扶着桌案,则转过身,从那把明式太师椅上拿出青布缝制的坐垫,递给了方城,说:“东西就在里面,你自己打开吧。”
方城连忙起身,吃惊地看着文重月手中的青布坐垫,伸出双手缓缓地接了过来。
“上次你来,第二天我就前往静安寺将东西取了出来,专门缝制于此,时时夜夜坐在上面,我一直在等你来。”文重月又慢慢地坐下来。
方城将坐垫边缝的线头扯断,慢慢地抽出黑线,打开坐垫,在厚厚的棉布之间夹着如同一本古籍的牛皮纸包裹。
方城轻轻地抽出那份包裹,牛皮封面上一块烫金的封印丝毫无损。方城先将它放进自己的皮包里,然后赶紧将坐垫合拢,走过去扶住文老先生,把坐垫放在椅子上,让文老先生坐下。
文重月等方城坐定,又捋了捋胡须,说:“言四海所托之事已然完璧,而他未尽之事就全靠方老弟此辈去完成了。”
方城站起身来,又鞠了一躬,向文重月告别,说:“老先生放心,我辈定不负壮烈之士所托。”
方城刚要转身,文重月叫住了他,说道:“方老弟就不想知道明永和尚与我们的关系?”
方城站定,没有说话,既然老先生提及,定有他的道理。方城诚恳地说:“若老先生不介意,愿闻其详。”
“你一定会和他打交道的,他不是个普通的和尚,想当年我们四人是何等的意气,几十年过去了,四人境遇各有不同,言四海命归异乡,明永出家为僧,老朽残身藏市,最有出息的那位隐身于朝,不知百年之后,四人见于黄泉又当如何?”文重月淡淡地说。
“若有一日,你见了明永,只提四个字“文许明言”,他定能助你。”文重月说完,又戴上眼镜,拿起桌上的线装古书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