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衔枝,夜风微凉。
宁不凡讲了许多个胡编乱造的故事,终是将小小哄入睡梦,蹑手蹑脚走出卧房,轻轻合上房门,走至屋檐。
屋檐下,有一处布满青苔的低矮台阶。
云潇潇坐在台阶,撑着下颌,痴然望月。
宁不凡看了眼屋檐下摆着的竹椅,旋即收回目光,走到云潇潇身旁坐下,“我......”
话刚出口,便被云潇潇打断,“你是白先生还是宁小子?”
宁不凡微怔,心中暗道,我若是白先生,你便得唤我师尊,小小却唤你老祖宗,这辈分差的也太远了。我若是宁小子,说话之时,还得喊你一声‘云祖’,这更是喊不出口。
云潇潇目光狡黠,轻轻眨眼,望着宁不凡的侧脸,柔声道:“我希望你是宁小子。”
宁不凡回以凝望,迟疑道:“你......不想再见到白凡?”
云潇潇微微摇头,沉默下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喜欢。
就像夜空中那抹朦胧的白月光,明明在某一刻,真的映照在云潇潇的身上,可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月亮。
三千多年前,一位名为云樱的年轻姑娘走上白玉山,见到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仙。
可喜,仙人未婚娶。
可恨,山上有羡鱼。
数千年来,羡鱼姑娘不死不灭,饱经磨难,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但云潇潇却由衷羡慕这个可怜人。
仙人啊......
何不抚我顶,让我受长生?
女子芳心,最是难猜,宁不凡不知道云潇潇为何要沉默,但他隐约看出,云潇潇的兴致不高,以为是她对几位同门师兄先后离去而感到伤心,于是安慰道:
“我们都是要死的,没有人能永远活着。秋叶凋零,春风再生,只不过是些寻常事,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求生不得总比求死不能要好,好很多。
云潇潇呼出口气,似乎释然了些,“白先生曾经说过,死亡是凉爽的夏夜、漫天的晚霞。我若是死去,想要变成夏夜,与烈日耳语,与银蝉作伴,闲心忽来......还能递风人间。”
宁不凡微微敛袖,忽然想起一位红裙姑娘,轻喃道:“若是如此......也是极好。”
人间的晚霞,人间的夏夜,都是极好的风景。
只是苦了,看风景的人。
宁不凡敛去思绪,看向云潇潇,“我要去做些事情,见几个人,”
云潇潇微微颔首,“小小留在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宁不凡起身欲走,身形稍顿,嘱咐道:“她很喜欢听故事,每次入睡前,都要听。”
“好。”
宁不凡想了一会儿,又道:“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踢被褥,夜里天凉,你要看护好,莫要让她着凉。”
“好。”
宁不凡朝外走去,刚走两步,忽而回头,继续道:
“这两年......都是我照顾她,明日起来,她发现我走了,肯定要哭闹,你要告诉她,她的父亲不是不要她了,而是出去办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云潇潇摇头失笑,“你还走不走?”
宁不凡点了点头,轻微踏前一步,身影顿化云雾消散。
云潇潇瞧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起身朝卧房走去,刚上台阶,便听到身后有人唤道:
“对了,小小年幼,生性顽劣,闲暇之时最爱爬树捉鸟、下水捕鱼,总有擦伤,你屋里头......有没有伤药?”
云潇潇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宁不凡复又回返,不禁叹了口气,恼道:“有!”
闻言,宁不凡稍稍放下心来,正要走时,云潇潇忽然说道:
“我带过的孩子,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将小小交给我来照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赶快说了,莫要来而去反,挺吓人的。”
宁不凡将腰间系着的望断箫拿起,递给云潇潇,说道:“琴棋书画很好,莫要让她学剑。”
云潇潇接过望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回来了,说出这些话,像极了遗言。”
宁不凡犹犹豫豫,走走停停,试探道:“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要不......我在这儿待几天,等小小适应了村里的生活,我再走?”
云潇潇无语凝噎,直勾勾盯着宁不凡,不断打量,似乎在说——原来,这就是仙人?
......
几日之后。
极寒之地,太行山脉。
不知为何,四季皆春的太行山,竟然落了飞雪。
稻田的麦子被冻死了一茬又一茬,潺潺流淌的河水,渐渐覆上薄冰,绿意盎然的树林,渐渐凋谢泛黄,在风雪的侵袭下,似乎过了一层薄霜。
呼吸之间,便会吐出大片热气,寒意肆虐。
拓跋木要走了。
对于南宫路凡而言,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相处十余载,她已经将太行山脉当成自己的家,也将拓跋木当成父亲一般的人物。
独孤日天换上了一身白裘,紧了紧衣裳,轻声安慰道:
“守墓人的职责就是护卫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