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放下茶杯,颇为诧异的看了李三思一眼。
君子,当真能以心而论?
若是这世上真出了这般人,岂非圣人临世?
将近三年未见,李三思仍然是宁不凡记忆中的模样,性子也仍然儒雅恭谦,可言辞中却带了些不可置疑的味道。
李三思与宁不凡说的话,像是......一位教书先生对学生说的话。
这一袭青衫,渐渐与父亲宁立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宁不凡摇了摇头,将思绪理顺,说道:“看来,你的书读的差不多了。”
李三思从怀里摸出一卷书,摆在桌案,言简意赅道:“待我走完这条路,才算差不多了。”
这条路,是不惑之路,更是在人间之路。
约莫半年之前,赵政收到宁不凡的一封信,于是开始从江南郡往江北城的方向走去,欲上山、拜李三思为师。
几乎在同一日,李三思与陈子期促膝长谈之后,便下了山,化名李三,寻到了沦落江湖的赵政,以顺路之名,一路陪同,一边教导赵政道理、一边以凡人之心体味人间。
整整半年,师徒两人,日行三十里、夜行二十里,迄今为止拢共行了九千余里,抵达了上庸城。
上庸城离江北城,不过数百里之遥,再过些时日,便能到了。
到了江北城之后,赵政的这条漫漫长路,便走到了终点,而李三思的这条路,也抵达了终点。
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赵政千辛万苦爬上那座山,欲寻李三思拜师的时候,或许才会发现,他已经在悄然间......出了师。
这条路,快走完了。
李三思说过的‘三年读完三卷天书’的承诺,也快做到了。
宁不凡沉默片刻,问道:“日字卷记载天下道法,月字卷记载大道三千,这些我都知道,可明字卷里面,写了些什么?”
天书他也看过,从小便看,但他只能看到那些个艰涩难懂的符号,凭借记忆强行记了下来。
毕竟看书容易、悟书难。
李三思轻轻翻开明字卷天书,低眉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一些......不可与旁人道出的真相。”
宁不凡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沉吟道:
“据说......这数千年来,逍遥
。观中,唯有我父亲一人将这三卷天书悟透。于是,他便开始谋划三件镇压龙脉的神器、最终目的是让红尘仙降临,以此救世。”
“如今,你也快悟透这三卷天书,我想问一问,你对我父亲这些年所做之事的看法。”
宁不凡说完这话后,紧紧盯着李三思的眸子。
李三思轻轻摇头,笑道:“宁兄说错了,你父亲的最终目的,不是让红尘仙降临,而是复苏。”
“复苏......”宁不凡皱了皱眉,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仍是有些不解,问道:“此言何意?”
李三思沉吟少许,斟酌言辞,说出了晦涩难懂的四个字,“欺天之人。”
与天落子者,肩比天高。
而欺天之人,唯有圣人。
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宁不凡耸了耸肩,打算换个话题,“柳凝儿让我问一问你,还记不记得她。”
听闻‘柳凝儿’这三个字,李三思平静如水的面色,终于起了些许波澜。
他将手中紧握的明字卷天书,缓缓放于桌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宁兄对天底下的读书人,是个如何看法?”
宁不凡稍稍愣神,喝了口茶,笑道: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不瞒你说,我宁钰这辈子啊,最敬佩的便是读书人了,这些人啊,心怀浩然正气,以笔墨为刀剑,以口舌作雷霆,杀尽人间不平,谋得当世安康。”
“我父亲自小便让我读书,可惜我只爱刀剑,不爱笔墨,才让天机榜首成了徒有虚名之辈。我也切实生了些悔意,只恨当年没有好好读书,才让我到了今日,连字都写的不好看。”
当然,宁不凡口中说的只是极少数的读书人,说是千人、万人才会出这么一个,也不为过。
对于大多数读书人的评价,宁不凡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便是‘可笑’二字了。
明明胸无积郁,却要感秋伤悲,吟诗作对,可谓似是而非。
明明弱不禁风,提不起刀剑,却要配着一两把名贵刀剑,撑撑门面,可谓附庸风雅。
明明身无才学,只有点墨,却要说什么大志不可偿,怨天尤人,再骂上一两句‘老天不公’这才畅快,可谓色厉胆薄。
其实,这些人的遭遇,与老天爷又有什么关
。系?
当老天爷当真以雷霆之怒砸下来,头一个弯了脊梁的,或许便是整日骂老天爷的读书人了。
宁不凡身为江湖人,看不起读书人,其实是在理的,但是他没有说,因为面前的李三思便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而且还是千人、万人里出的这么一个读书人。
确实称得上‘可敬’这两个字。
李三思闻言,笑了笑,“宁兄说的话,有失偏颇。依我来看,这天底下的读书人,已经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