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只是羡鱼随手杜撰出来的一种奇毒,按理说只应该存在于书中,可一个拥有极其渊博的知识的人,在数千年时间,往往能创作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物。
时间向来是个好东西,它与知识结合起来,是足以改变一切的力。
譬如......从无到有的,忘川奇毒。
天下十大奇毒之中,排名第十的奇毒,名为‘天仙’,有剧毒,中毒能使人神魂迷乱,昏昏欲仙,放荡撕衣,抓挠皮肉而死,一品之下,染之必死,故名天仙子。
羡鱼在天仙之毒的配方上,略作改动,添上了曼陀罗花叶、西域寒蝉、洛水盲鱼鳞等物,又除去了青竹蛇胆、雪山莲子等物,减轻了许多毒性,却增添了不少祸乱神魂的功效。
经过改动的‘天仙’,便是所谓的‘忘川’。
染毒之人,只会被麻痹肉身、思绪迟滞不已,若无良药可医,只会在睡梦中悄然离开人世,当然......即便最后侥幸醒来,但神志也会损伤大半,说话走路都再难恢复如常,当真如同初临人间的婴儿。
若说,这是凡俗之人,被鬼界的忘川河水洗涤灵魂,倒也神似。
那么,对皇后娘娘下毒的幕后黑手,也呼之欲出。
......
万京城东面,某处宅院。
羡鱼披着一身狐裘,斜卧在屋檐下的软塌上,略微仰面,目光始终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川撑着一把竹伞,立在羡鱼身侧,阻拦飘入屋檐的飞雪,轻声道:“主子,夜深雪大,该歇息了。”
他的声音,被不断呼啸划过夜幕的飞雪,压的很低。
羡鱼紧了紧狐裘,痴痴的瞧着飞雪,心中一片惘然。
她或许有几百年,不......或许有一千年,没有这般迷茫无措了。
像是一个犯了错后,等待被父母训斥的孩子。
孩子在大多时候都会很恐惧父母的训斥,但一个数千年没有见过父母的孩子,却又无限的渴望着,被父母训斥。
——祂,真的复苏了。
羡鱼在心中告诉自己,该欢喜才是。
可......越是觉着欢喜,她怎么就越是悲伤呢?
从农家小院见到宁不凡的那一刻,羡鱼封尘了数千年的冰冷心扉,悄然泛起涟漪。
“主子?”
江川轻声唤道。
羡鱼伸手拂去睫毛上泛起的水雾,若无其事道:“再看一会儿雪。”
其实,以她近乎无限的寿命,日后总会有无数个看雪的机会,可她却觉着这一刻的雪,真的很美,就像她当年上白玉山上时,下的第一场雪,那般美。
江川轻轻颔首,又道:“据燕国传来的消息称,棋阁大批江湖武者已然抵达琳琅山下,领头之人,不乏像紫衫南风、诸葛轩逸、公孙未这等名列江湖侠客榜前茅的高手。而江湖侠客榜排名第二的燕十三,与一众棋阁人马已然接触,正奔赴霍林山脉。”
琳琅山,是观星阁的山门所在。
至于霍林山脉,则是大学门的山头。
与霍林山脉相隔五十里外,有一座洛山寺,这座寺庙的后面,便是知行门百里山峰驻地。
棋阁这一手,是兵分两路,让燕国江湖首尾不能相顾。
紫衫南风领人直扑观星阁,而燕十三则是要将大学门与知行门逐个撕破。
江川叹了口气,摇头道:“庙堂之中,重掌大权的韩貂寺,正握着十万大军,盘踞在洛水城外五十里处,隐隐与朝廷有撕裂之势,如今那庙堂是顾不上咱们了。”
“依我来看,若是再无转圜之法,快则二十日,迟则四十日,咱们燕国的江湖势力,就要被那棋阁灭了去。”
羡鱼轻轻点头,“那就灭吧。”
江川愕然,一时语塞。
他没想到,主子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难道,整个燕国无数江湖武者的性命对主子而言,就这般不重要吗?
羡鱼似乎看穿了江川的心中所想,便回道:“是的,不重要。”
莫说燕国江湖,即便天下人在她眼前都死绝了,难道就比看一场雪重要吗?
江川苦笑两声,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说了这么一句话,“棋阁所为,皆奉宁钰之令,我听说,宁钰倾尽棋阁之力,做出灭绝燕国江湖之事,皆是由于大学门六位先生在洛水城围杀王安琪之时,说出的那些污言秽语。”
羡鱼闻言,笑出声来,“是了......这话是我教他们说的,这场灾祸也是由我引发的,可那又能如何?两千六百年前,我建立了知行门与大学门,两千六百年后,这两门因我而灭。你瞧啊,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或可在世间传诵一时?”
两千多年来,知行门与大学门的门主,代代都名为羡鱼,世人以为,这是门主的雅称,却不知代代羡鱼是一人。
羡鱼兴致忽来,起身看向江川,略微低眉,作娇羞状,“那王安琪,可有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