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千云带着陈子期来到诏狱时,已是临近傍晚。
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细密的雨水不断拍打在地面,唰唰作响。
天地之间,昏昏沉沉。
让陈子期觉着意外的是,京都府诏狱竟没有将士把守,只有一道高达三丈的铁门,用铁链牢牢锁着。
荀千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一边开锁,一边解释道:“陈兄不必诧异,这里不是诏狱大门,而是暗门。过了这道门,无需受官兵盘问,穿过两道回廊,便能直抵诏狱深处。”
雨下的越来越大,不断拍打地面,砰砰作响。
陈子期两手高举棋盘,权当伞面,心头思绪不停。
‘轰——’
推门的声音,压过了雨声,像是重物坠地。
荀千云走入廊道,当头领路,“燕十三、王安琪、蓝乔,这三人皆在狱中,陈兄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不过......我有一事,还是要与陈兄商榷一番。”
陈子期紧随其后,微微摇头,“你我两人,在大势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依我来看,你口中‘商榷’的意思,是你知道我不会同意,却要设法说服我,因而......你不必再浪费口舌,我该如何做,心中自然有数,无需商榷。”
荀千云脚步一顿,转身看了陈子期一眼,拱手道:“在下尚未开口,却已无话可说,陈兄言辞之锋利,不是刀剑,胜似刀剑,当真世间罕见。”
陈子期仰面看了眼天穹不断落下的雨幕,语气平淡,“若有机会,你自然会瞧见我手中的刀剑,那才是真正的刀剑。”
荀千云笑了笑,“在下虽想一睹为快,却不愿真正见到。”
约莫一炷香后。
两人穿过廊道,走入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
殿内,有四五位官员,对于陈子期和荀千云的到来,只是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陈子期将棋盘放回大黄狗身上,冷的发抖。
他将外袍脱下,搭在狗背上,又将内衫拧干,这才好受了些。
大殿深处,有两条通往牢狱的通道。
左手方那条,稍显昏暗,充斥异味,满是压抑。
另一处倒是明亮了些,却也没好上多少,与大殿的灯火通明相比,似夜里萤光。
荀千云看了眼陈子期,抬脚便往右边那条通道走去。
可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青蓝官服的中年男子,拦在荀千云身前,“荀少侠,你走错路了。”
这人名为孙笑川,是这京都府的司狱长,掌管整座诏狱,虽只有九品之职,却握着不小的权力。
总而言之,是个肥差。
荀千云微微皱眉,“我天明时来此,不是吩咐......”
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这些年,纵然江湖势头越发昌盛,但深居庙堂的权贵人物,又有几个真正瞧得起亡命天涯的江湖人?
荀千云再如何出彩,毕竟也是一位江湖武者。
他的吩咐,官府哪里会听从。
想到此处,荀千云点了点头,“孙大人,你虽只有九品,却也算是朝廷命官,身系重责。我想问问,你掌管这么大的诏狱,可常有闲暇之时,见见府中亲人?”
孙笑川以为荀千云是在奚落他,面色不善道:
“不劳荀少侠费心,诏狱是忙碌了些,人手却极为充足。本官虽不似你等江湖人快活,却也不至于苛责到无法回府。本官昨日还亲自在府中,教导小儿习文断字。在这世道啊,唯有胸藏点墨,才不至于会沦落江湖,成个亡命的可怜人。”
亡命的可怜人,这分明是在嘲弄荀千云。
荀千云点了点头,“极好。”
说罢这话,他便转身往左边通道走去。
陈子期看了孙笑川一眼,旋即跟着荀千云身后,问道:“这两条通道,有何不同?”
荀千云放缓脚步,默然道:“看了便知。”
陈子期刚踏入通道的第一步,便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浓浓酸臭味,几欲作呕。
他眉头紧蹙,翻身下狗,将棋盘往大黄狗身上一放,大步往前走去,不一会儿,耳畔传来一片嘈杂喧闹,大多是凄厉的惨嚎声,伴着刺耳的鞭打声,更有甚者,竟有水雾沸腾之声。
再走几步,终于走到视线开阔处,瞧见了几条晃动的人影。
这是一处窑洞模样的昏暗密室。
一位犯人被绑在木架上,蓬头乱发,浑身血痕,两位狱卒正在审讯。
其中一位狱卒,一边挥舞细韧鞭子,使劲抽打在犯人身上,一边骂骂咧咧,污浊难听。
另一位狱卒,握着一个铁杆,另一头是烧红的烙铁,正往犯人身上烙印。
烧红的铁块触及皮肉,散发出浓浓的水汽和汹涌的气浪,惨嚎声和血腥味一瞬弥漫开来。
犯人的惨嚎声与狱卒的猖獗笑声,交织在一处,极为刺耳。
陈子期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沉。
荀千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诏狱大殿里,有两条通往身处的通道,左边这条是审讯犯人之地,右边那条则是关押犯人之地。鞭刑、烙刑等,都是对待犯人最寻常的刑罚,陈兄不必介怀......再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