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
陈子期骑着大黄狗下山。
大黄狗踏着悠哉惬意的步子,不疾不徐,像是吃饱了饭在村里瞎溜达的老大爷。
一个时辰后,一人一狗终于来到山脚处。
这是一条横穿南北的山道小路。
山路中央,一辆稍显破旧的马车静静停驻。
陈子期本是面带笑意,直到看到驾车之人后,面色忽而一僵,“蓝姑娘?”
蓝乔换了身云烟碎花长裙,婀娜身段尽显,乌发挽髻,落落大方。
她朝陈子期奋力挥手,“这儿,这儿!”
陈子期骑着大黄狗绕着马车走了一圈,诧异道:“车夫呢?”
蓝乔大眼睛忽眨,“我啊!”
陈子期脸色一黑,拉着蓝乔往下拽,“我去燕国是有极重要的事情,你不要胡闹,快去将车夫唤来,若无熟路之人,如何去燕国?”
三千里路,极为漫长。
途中又大多都是荒无人烟的山林,若是在林子里迷了路,这再出来可就是猴年马月了。
蓝乔手腕刺痛,眼泪汪汪,“陈狗蛋,你别瞧不起人!”
陈子期长长叹了口气,“你他娘的才是陈狗蛋,你全村都是陈狗蛋。”
蓝乔冷哼一声,从车案底下摸出一份舆图,向下一抖,展向陈子期,“我,蓝乔,蓝家嫡女,九岁便跟着家里大管家出门做生意,十岁父亲便亲自带我走南闯北,十三岁便将天下四国山河舆图了然于胸。”
“如今我十七岁,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将这份舆图倒背如流。莫说是去燕国最出名的洛水城,即便是你能说出天底下任何一个郡城的名讳,我都能轻易在舆图上给你找出来。”
陈子期看了大黄狗一眼——狗哥,你咋看?
大黄狗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
蓝乔白了陈子期一眼,洋洋自得道:“昨夜二哥亲自吩咐,说让我带你们去往洛水城,我可是犹豫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你们若是不让我带路,那我可就走了,料想你们也寻不到洛水城的方向。”
她作势欲走。
陈子期连忙上前拦着,“别生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蓝乔挑了挑眉,“谁是陈狗蛋?”
陈子期咬牙道:“我是,我是,行了吧?”
两人正说话之际。
不远处的密林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
这人蓬头垢面,满面胡茬,一身黑袍破破烂烂,明明是邋遢至极,身上却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意味。
“晚辈燕十三,见过前辈!”
一声高喝过后,燕十三面朝车驾,恭敬拜倒。
陈子期看了眼蓝乔,问道:“这是......喊你呢?”
蓝乔恼道:“我才十七,正值妙龄,哪有这般老?要我看啊,你才是前辈,老前辈!”
陈子期摸了摸下巴,叹声道:“蓝姑娘,你的双眸,是何时瞎的?”
两人正唇枪舌战,却见大黄狗踏着缓慢的步子走出。
燕十三旋又拱手,大声道:“晚辈燕十三,受前辈大恩,无以为报,惟愿侍奉前辈身侧,效绵薄之力。”
大黄狗微微垂首,沉默许久。
蓝乔捂嘴惊呼,“陈狗蛋,你看,你看!他拜的是咱们的狗!”
“咱们?”陈子期看了蓝乔一眼,摇头道:“蓝姑娘,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看向大黄狗,轻声叹息。
燕十三哪里拜的是狗。
他拜的......分明是剑啊。
断了一半的诛仙剑。
陈子期走上前,将燕十三扶起,“成了,先起来吧,我这儿人够了,不......”
燕十三低眉,“你腰间的剑鞘,与我一位友人的随身木剑......神似。”
能与这剑鞘神似之物,在这天底下可不太多。
清池剑,便是其中一个。
陈子期若有所思,“友人?”
燕十三点头,缓声道:“去年雪落之时,剑阁一线天外,来了三人,一位红裙姑娘,一位光头和尚,一位白发剑修。我受了他们的馈赠,才能在剑道之路,进速神异。我与这三人惺惺相惜,忽有知己之情,称一声友人,自无不可。”
若非萧晨、王安琪、宁不凡,将自身剑道感悟悉数传下,燕十三即便入一品,断然无法达到如今的高度。
陈子期思索片刻,笑道:“我名陈子期。”
燕十三低眉看着陈子期腰间的剑鞘,“好名字。”
之前宁不凡借用陈子期之名,燕十三还曾冷声呵斥过,但后来......燕十三摸清宁不凡身份后,便有所感,此事蹊跷。
之后的江湖上,更是人人都用陈子期之名做恶事。
燕十三便隐隐猜到,如今江湖上恶名狼藉的陈子期,是个无辜之辈。
陈子期伸了个懒腰,问道:“你可识得去燕国洛水城的路?”
燕十三拱手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没有去不了的地方,便是没有不知道的地方。
剑刃所过之处,必有锋寒掠过。
天下四国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