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期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站在一片浓郁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与未知,对人类而言,是最为恐怖的梦魇。
他有些怕,一遍遍高声呼唤——有人吗?
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音。
于是,他只能在害怕中胡乱摸索着前行,漫无目的。
很久......很久以后。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赫然伫立着一片祭坛。
一大片鲜艳欲滴的火光从祭坛中涌出,这片火光扭曲着空气,有些模糊不清。
祭坛有十层白玉石阶,蔓延而上,围成一个大圆盘,边角被火光映射的犹如血液般猩红。
祭坛里,究竟燃烧着怎样的烈焰,能让空气扭曲到这个程度?
陈子期心生讶异,可让他更为讶异的是,迎着这片比烈阳更加滚烫的火光,他竟然丝毫不觉着炙热。
他想,或许要上台阶,看一看祭坛下面,究竟是什么光景。
于是,他抬脚走上白玉石阶。
一层,两层......十层。
陈子期终于攀沿而上,抬手挡着刺目的光亮,低眉看去。
祭坛下面,不知深浅,粗略估计,或有数十丈深,堪比低崖,却更深邃。
这片深邃的坑洞里,燃烧着极为雄浑的烈焰,烈焰最底层是天蓝色,整体透亮,再往上十余丈,便成了鲜红色。
这一幕,极为震撼。
但,让人更觉震撼的是,无处不在的火焰中,竟包裹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白发男子。
这人闭着眸子,四肢蜷缩,像是初生的婴儿,他的身侧,有一团漆黑泛亮的石头,绕体缓飞。
漆黑的石头,每时每刻都有一缕淡淡的光芒,飞向这白发男子,没入躯体。
这人......有些眼熟。
陈子期愣了半晌,心头大震,失声道:“宁钰!”
人在梦中,是思虑不到因果和脉络的,无论瞧到什么,可陈子期仍觉着,眼前这一幕,甚是荒唐。
宁钰不是跟那什么公主,去了万京城吗?
怎么会困于火焰里,埋在祭坛下?
这是......梦吗?
当一个人知晓自己身处梦境之时,这片梦境便要破碎。
陈子期脚下祭坛忽而寸寸破碎,咔嚓阵阵,整片架构出来的空间疯狂震动。
他仍死死抓着祭坛一角,看着火焰中的人,大声道:“宁钰,你怎么会在这里?睁眼!醒来!回话!”
‘轰!’
一股失重感袭来,陈子期似乎从高处坠落,蓦然惊醒,心中徒留一片心悸。
一位黄裙宫装女子跃然眼前。
“松手,疼死了!”
黄裙女子咬着唇,眼泪汪汪,使劲拍打陈子期,“你松手啊!”
......
听雨轩,断魂渊下。
在龙泉祭坛中沉睡十余日的宁不凡,眉眼略微颤动,似要醒来。
长久的挣扎过后,还是陷入死寂。
呼吸渐渐平缓。
火焰缭绕之间,一大团展翅而翔的神凤虚影,渐渐浮现。
......
陈子期大口喘息,扫眼看去。
他此时正身处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左右两侧尽是被细小藤蔓捆绑起来的干柴。
这是,柴房?
陈子期摇了摇头,杂乱的思绪终于清明。
他松开抓着黄裙女子的手,问道:“这是哪里?”
黄裙女子低眉看着手腕被抓出的淤青,小心吹了口气,恼道:“还能是哪儿,咱俩的牢房啊!”
陈子期叹了口气,抬眉看着墙上露出稀薄月光的小窗口,又问道:“你是谁?”
他的记忆若是无错,这位姑娘正是被山贼欺辱的可怜人。
而他,也是与山贼厮杀之后,被打的神志不清。
再醒来时,却不想竟是身处牢房。
估摸着,是那群山贼没有杀他,将他劫上了山。
黄裙女子眼珠一转,摆出一副子委屈之色,“我名蓝乔,本是江北城蓝家的嫡女,出城游玩时,遇见了山贼,正要被欺辱之时,却被少侠救......”
陈子期抬手止住蓝乔后言,认真看了眼这位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摇头道:“蓝姑娘,你当我傻啊?”
蓝乔凝噎,干咳一声,“少侠何意?”
陈子期伸手拽了拽蓝乔破成了碎条的长袖,在蓝乔的惊呼中,缓声道:
“我出来时,你正要被山贼凌辱,衣裳已然被撕破许多,却不想当我醒来再看你时,你的衣裳还是如当初一般。可见在我昏过去后,你并未遭受侵犯。”
蓝乔刚要说——山贼是要拿赎金,这才没有玷污。
陈子期指了指窗口外的皎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瞧那天色......”
蓝乔下意识转头看去。
陈子期继续道:
“这都到了半夜了,你的嗓音却依然这般清澈脆耳,可见你这整整半日,都没有竭力哭泣,否则啊,定然沙哑。蓝姑娘,我倒要问你一句,你一个被山贼劫道、生死未卜的柔弱女子,难道......不悲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