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有一个特点,他与人交谈时,喜欢紧紧盯着旁人的眸子。
这也是在江湖上混迹这么久,养成的习惯。
话语可以欺瞒,但目光却很难骗人。
他可以在三两句话之间,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观察力,轻易看穿一个人的心头所想。
王安琪曾说——外婆的脾气不好。
其实,与脾气不好的人交谈,一味的避让和降低姿态,往往只会让那人越发猖獗。
有些时候,态度强硬一些,才会让旁人知晓,自己不是个软柿子,而是个不好惹的刺猬。
为人处世,便得转圜有度,软硬兼施才行。
在宁不凡看来,这听雨轩的人,除了武道之外,没有一处能与司涯、百晓生等人媲美。
简单来说,就是很容易对付。
......
宁不凡走上台阶,与年轻女子对坐,拱手道:“方才宁钰情急之下,颇有些失言,若是惹了您不快,您随意责罚,宁钰定欣然领罪。不过,您是长辈,不仅雍容贵气,又是包容大度,总不会因这些小事儿与晚辈计较吧?”
这便是台阶了。
给了人家难堪,总得适度收一收。
果然,听了这话,年轻女子面上的寒意少了些,眉梢也渐渐舒展,“你父亲宁立,数十年前也曾镇压一代江湖,性子何等刚正。怎会......教出你这个圆滑的小子?”
论及家事,那方才交锋之事,也就略过了。
宁不凡深谙此道,极为自然的岔开话题,“宁钰会说好话,却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说。能让我阿谀奉承的,那可都是宁钰极为敬重之人。”
年轻女子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唤你来啊,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想瞧瞧你。二十余年前,你父亲做了些错事,让君儿被断了武道,丢入断魂渊,受苦至今,可那口口声声说护着君儿一生的宁立,却从未过来探望过!我这心里啊,也怀着对宁立的一分怒气。”
宁不凡点头,安静倾听。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继续道:
“前些日子,老祖宗有令传来,打算放君儿回来,可在这个时候,又传来了你这小子要来听雨轩的消息,我这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想着......待君儿出了断魂渊,便让她彻底断了与你父子的关系。我实在是不忍心,我的女儿,再掺和你们这些事情了。”
前些日子,王安琪请许君出来断魂渊时,许君便说,若是自个儿出了断魂渊,便会被关起来。
这话,果然是没说错。
许君太了解她的娘亲。
于是,这才止步不出,为的便是要见一见孩儿宁钰。
王安琪明悟之后,才选择孤身走出断魂渊,因无功而返,还被许清狠狠打了一顿。
“宁钰。”年轻女子忽而将目光放在宁不凡身上,问道:“你觉着这件事情,我可做错了?”
宁不凡微微沉吟,摇了摇头,“这事儿,从根上来说,就是我父亲错了。您身为长辈,选择并无丝毫差错。我若是您,只怕在宁钰刚一入院子的那一刻,便要先打断他的双腿,哪里还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打了再说!”
这便是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了。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对谁错,宁不凡都得顺着这位长辈的心,说的她心满意足,留下极好的印象,这才能在后续谈话中,不再被动。
年轻女子闻言,顿时对宁不凡刮目相看,轻轻呼出一口气,赞赏道:“不错......你的父亲若有你这般通晓情理,只怕当年之事,也不会重演。”
宁不凡见时机已到,便直截了当问道:“外婆,我来这听雨轩,主要有三件事情。”
年轻女子点头道:“方才你与安琪在外面讲的话,我都听到了。第一件事,是要见君儿,第二件事,是要娶她过门,那这第三件事,就是关于失魂症了?”
不惑上境巅峰,处一隅而观天下。
果然可怕。
宁不凡面色不变,平缓道:“外婆果然料事如神,宁钰叹服。”
这是个人都能知道的事情,也能被称为——料事如神。
由此可见,咱们天机榜首的马屁功夫,真正是到了无孔不入,登峰造极。
年轻女子面上勾勒出淡淡笑意,心平气和说道:
“先前未见你时,我尚心存不满,见你之后,倒是刮目相看,你见君儿之事,允了。第二件事,这是你与安琪之间的事情,也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无需问过我。至于......这第三件事情嘛,容我思虑少许。”
说着,她闭上眸子,轻轻敲打桌案,似乎是在犹豫。
宁不凡倒是波澜不惊,毕竟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急这一时。
日落夕阳,凉月渐生。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
年轻女子终于睁开眸子,沉吟道:“你可知,我的名讳?”
宁不凡心头微动,摇头道:“倒是不知。”
年轻女子淡淡道:“李梦璃。”
宁不凡瞳孔微缩,心头震动。
这个名字,旁人或许不知,他却记得极为清楚。
数月之前,宁不凡与东荒国皇帝陛下耶鲁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