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宁不凡醒来后,看着满是污垢的床榻和白瑕如玉的身躯,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他被刺瞎的左眼重新焕发光彩,身上数十道疤痕消失不见,就连自青云峰一战后,藏匿在体内的深沉内伤也一并隐没。
宁不凡缓慢走下床榻,拿起昨日云潇潇交给他的小瓷瓶,拨开瓶塞,低眉看去,三枚神药,竟已不知所踪。
他将小瓷瓶放下后,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颇有些陌生的力量,深深呼出口气,尽量平复着心头的激动。
昨日,他还像是个半只脚踏入坟墓的老者,这才一夜过去,便像是换上了一副全新的身体,成了一个真正的年轻人。
血肉重生,脱胎换骨,何似神迹?
在这个世上,越是无知与愚昧之人,越相信这个世上有神迹。
譬如远古时期的荒人,甚至将远古凶兽奉为神灵,以神灵作为部落图腾。
每每陷入困境之时,总会跪拜祈求,想到得到神灵伟力襄助。
后来,荒人始祖斩杀了所谓的神灵,踏上了修行之路——地坤、闻道、入脉、不惑上、天顺地仙、仙人。
当第一位真仙临世之后,那些愚昧无知之人,不再祈求神灵,不再信仰神灵,他们开始膜拜仙人,渴望得到仙人伟力。
即便是在这个无仙无神的时代,仍有不少凡人每日去寺庙拜佛祖、去道观拜道祖。
他们渴望得到仙人降下神迹,拯救他们的不幸。
但不幸的是,从未有过神迹降临。
愚昧者,自古皆有。
宁不凡并非愚昧之人,也从未信过什么神迹。
但在今日,他却切实的见到了神迹降临人间。
......
当宁不凡匆忙赶往天涯客栈时,偌大的楼阁,已是人去楼空。
显然,那位降下神迹的云姑娘,不愿见他。
宁不凡站在人潮拥挤的街道,朝空荡客栈恭敬拜倒,叩首行礼,在数十人疑惑的目光下,轻声道:“若有来日,此恩必报。”
其实,他对于云潇潇的身份,已经隐有猜测。
正因如此,才更加感激。
有人问,假若一个人的心中全是黑暗,得需要多么庞大的光芒才能照亮啊?
其实,不需要多大,只需要一束微亮光芒就行。
一个走出山村的少年,在这江湖上处处身不由己,备受欺凌,甚至久战成疾将要身死,因而对整个江湖生出了浓浓厌倦,连带着自身性命都满不在乎。
这个时候,作为长辈该做的不是训斥他,辱骂他,教他什么大道理......该做的仅仅是给他一颗糖就行。
云潇潇买了一串糖葫芦,给了宁不凡一颗,纵然包裹着黄泥,但里面藏着的,却是祝福。
味道如何?
有些苦,有些甜,还有些塞牙。
但这就是生活的常态。
云潇潇要对宁不凡说的话,其实很简单——好好活着。
......
晌午过后。
东阳郡,东门外。
宁不凡戴着遮面斗笠,腰佩双剑,白袍飘然,悄无声息的出了东门,沿着官道走了十余里,见到一处破败凉亭。
凉亭不大,却坐着十余人,皆是身披土黄长袍,面上盘着一层绸布,许是遮掩黄沙。
身形肥胖的王庆之端坐在首位,时不时看看天色,再看一眼官道,心头略微焦急。
凉亭外,有稀疏分明的两批驼队,骆驼背上载满鼓鼓囊囊的包裹,被粗绳绑在凉亭柱子上。
“宁先生来了!”
王庆之眸子一亮,屁颠颠起身,走出凉亭,在烈阳暴晒下,大步往前。
宁不凡点了点头,扫眼驼队,随口问道:“这上面,都装了些什么?”
王庆之嘿嘿笑着,走向最近的一头骆驼,拍了拍驼背上的行囊,“足够咱们用两个月的干粮和水,还有就是衣物行帐等物。”
宁不凡眯起眸子看向天穹烈阳,“炎炎夏日,烈阳如此晃眼,还用带衣物保暖?”
王庆之笑道:“宁先生头一次来极东荒原,倒是有所不知。咱们横穿荒原,倒是简单,只要没有迷失方向,十日便够。但咱们十日之后,就得步入黄沙大漠里,那儿可是气候无常,白日仿似身处烈焰烘烤,夜里却又如坠冰窟。”
宁不凡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极东荒原被称为生命禁区,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王庆之领着宁不凡寻了个高大健硕的双峰骆驼,摸了摸骆驼头,高声道:“热!热!热!”
宁不凡看着这一幕,顿觉诧异,“这是......”
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这头高大的骆驼缓缓跪地。
王庆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解释道:“这是命令骆驼跪下起立的口号......宁先生上去骑一下,小心摔着。”
宁不凡打量一番后,伸手抓着双峰之间的驼鞍把手,猛一用力,踩着脚踏,在半空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在骆驼的背上。
王庆之见此,又摸了摸骆驼的头,“热!”
骆驼果然老老实实的起身。
宁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