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站在原处,静静瞧着半坛子酒,一言不发。
小鱼儿心头有些怕,颇有些六神无主,只能以央求的目光,看向王安琪。
她以为这位白发少年,是发了酒疯。
王安琪心中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鱼儿的手,劝慰道:“没事,别怕。”
她与宁不凡相伴如此之久,怎会不晓得宁不凡心中的怒气从何而来,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就在这时,一位失了右臂的老者颤巍巍走出屋门。
这位老者,身穿粗麻白衫,白发苍苍,脸上褶皱极多,如同山上沟壑,佝偻的腰肢仿似风一吹便能将他吹倒。
“爷爷,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小鱼儿惊呼出声,连忙小跑过去,伸手搀扶着独臂老者。
王安琪见此,当即起身行礼,“小女王安琪,见过上杉白老前辈。”
上杉白眸光浑浊,看着王安琪的脸,先是皱眉想了一会儿,后又恍然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妮子。鱼儿,可与你安琪姐姐见过礼啊?”
小鱼儿轻轻点头,央求道:“见过了......爷爷,你先回屋子歇着,咱药还没喝呢!”
上杉白摇头道:“唉,快死了,不喝了。”
说着,他的目光偏移向桌案处的宁不凡,和善道:“不知这位小友......”
话刚说到一半儿,后面的话却噎在喉咙里。
上杉白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两柄木剑,嘴唇轻颤,喉咙耸动,良久后,忽而老泪纵横,颤声道:“叶少侠,怎的......却白了发?”
他太老了,老之将死。
许多事物都瞧不太真切。
但他,一眼便瞧到了桌案上的那两柄木剑。
微微泛亮的,碎星剑。
这是一把,曾经杀穿了整个东海四州江湖的剑。
这是一把,曾让无数贼寇匪盗见之便心惊的剑。
......
五年前,初入江湖的叶辰走入江湖,欲行东海。
那个时候的东海四州,远没有今日平静。
海盗、贼寇、马匪等凶恶之辈,不仅在海上称王称霸,更是将四州当成囊中之物,他们占据青、扬、雍、冀四州,盘踞在无数山头,对过路行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以至于,年轻一辈之人,要么入伙做贼,要么备受欺凌。
上杉家,也曾是青州的豪门世家,在家主上杉白的左右逢迎下,族内数百族人即便处于水深火热的四海之域,也比寻常人好上太多。
只不过,上杉白的嫡子上杉空却心怀热血,见不得父亲的谄媚示人,看不惯这四州大地的混乱动荡,更恨官府的毫不作为。
于是,上杉空寻访名师,勤习武道,寻觅到不少志同道合的侠义之辈,门下也笼络了千余江湖游侠。
他凭着一腔热血和手中长刀,欲以一己之力肃清江湖,行天地王道,还东海平民百姓一个不再遭受欺压的四州大地。
其后,更是广发告示,散尽家财,招募家将,私铸兵器,起初......确实也起了成效,不少百姓纷纷不堪欺辱,聚于他的门下,拿起兵器,杀向江湖。
而这一切,上杉白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劝阻孩儿。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在做对的事情,是在真正的为黎民苍生不惜性命。
唯一不对的,便是在错的时机,做了对的事情。
上杉白苦口婆心与孩子说道——儿啊,在这东海四州,官府与贼寇互相勾连,官便是贼,贼便是官,你杀不完贼,更杀不完官。这涂炭东海四州的,又何止是江湖贼寇?唯有隐忍,再隐忍,待得时来运转,待得朝廷稳定下来,才能顾得上四州,这才是东海生机所在!
上衫空冷笑道——孩儿性子暴烈,看不得百姓受苦,听不得好言相劝,孩儿忍了二十余年,这狗屁朝廷何曾正眼瞧过咱们四州之地?孩儿今日若不杀贼,来日必为贼所杀!父亲,孩儿明知必死,却仍要去送死,便是为了让这四州百姓们好生瞧着,这不怕流血的男人,咱们四州还有!
这是一场,必将失败的战争。
上衫空领着足足万人队伍杀贼,杀穿了青州,杀红了东海,可惜......足足一万人的队伍,成了五千人,五千人又成了三百人,最后孤零零的上杉空,死于万箭齐落。
当上杉空的头颅被挂在破碎的青州城门头时,整个青州的百姓都沉默了下来。
官府说,上杉空是贼,是亡命之徒。
官府说,上杉家是盗,是社稷之盗。
整个上杉家被抄没,数百族人被屠戮一空,幸有上杉空提前备好的暗卫,早先便将父母妻儿送出了城,往汴梁方向。
他不孝,明知为了心中的热血,会害的上杉家举族皆亡,但他却将最后的生机给了最亲的人。
这是为人子者,能做的唯一事。
可惜,官府、海盗恨极了上杉家,便重金收买了其中一位上杉空的一位心腹,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遭人泄露。
上杉白等人过路天狼山时,被整整数百人的贼寇包抄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