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芳华沉默半晌,摇头道:“人心,可真是凉薄。”
禹云墨轻缓道:“芳华,这么多年下来,你才看透吗?”
“看透了,却不想说。”百里芳华轻声应道:“今日,却想说上一说。”
这一对男女坐在白玉石阶上,静静看着前方天塌地陷,屋檐瓦屑被狂风席卷,巨树横断。
一品高手之间的争斗,引发的各种天地异象,足以震动整座皇宫。
也足以让许多攀爬在皇宫偷摸观战的江湖游侠,暗自惊心。
他们终于明白,庙堂可以杀江湖,江湖自然也可以杀庙堂。
御书房。
身着华贵龙袍的耶鲁太白与皇后王安雅对坐手谈。
时不时有侍卫慌乱从门外走入,递上奏折。
案子旁的奏折,摞的极高,仿似一座小山。
耶鲁太白随意翻看了几本,便将其丢之炭火焚毁。
王安雅手执白棋,落下一字,轻声问道:“又是废后?”
耶鲁太白点了点头,瞧着兴致不高,落下一枚黑子后,平淡道:“拓跋家那个小子,竟是西荆楼的知愿,藏的可真是深......朕今日方知他的厉害。”
抬手间,便能将满朝文臣武将尽皆拉入麾下,何止厉害?
王安雅叹了口气,落寞道:“拓跋家反了,皇城司反了,连靖王和这城内城外的将士们,都反了。他们全都叫嚷着,要废了我这皇后。陛下......我可做错了什么?”
耶鲁太白缓声道:“皇室若要手握江湖,便要杀尽江湖,方能统御江湖,如此才能在未来四国之战,求得先手之机,若要天下凝一,此为正道。皇后为东荒国计,便是无错。”
他稍稍停顿后,继续道:
“朕这么多年来,孤寡一人,三年前皇后入宫,与朕交心,于是朕便不再是孤寡之人。皇后知晓朕心中抱负,便殚精竭虑为朕谋略先机,这三年来,吃了不少苦头。更是在前些日子,赴险入江湖,险些身死。于朕之大业计,皇后亦是无错。”
或许有人会觉着,王安雅在棋阁将要倾覆之时,背刺宁不凡,便是过错。
但,何为正义?
世上万般事,本无对错,只是所站着的角度不同罢了。
若不在那时选择与皇甫温宁联手,待宁不凡横推之下,将棋阁灭了之后,便会立下一个更为强横的江湖,同样会成为庙堂的敌人。
三方博弈之下,强大者,便该被联手破之。
王安雅笑着叹了口气,“既然我无错,又为何会落地这般下场?”
耶鲁太白将黑子放在手心,轻轻摩挲,过了许久才落下,轻声道:“因为......你我仅有两人,敌不过他们。”
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
弱小,便是罪过。
不可饶恕的原罪。
王安雅眼圈泛红,轻轻点头,哽咽道:“陛下说的,在理。”
这一局棋,下到夜深。
宫中的一品之战,也持续到凉月起升。
月华洒落满地台阶。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有小太监扯着嗓子慌乱道:“陛下!陛下!禹云墨......”
“吵什么吵!”皇帝陛下冷眼扫去,“让他进来便是!”
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出皇宫。
王安雅随之起身,走下台阶,朝坐于塌上的皇帝陛下盈盈一拜,什么也没说,旋之退去。
耶鲁太白抬起了手,想要说些什么,轻轻虚抓两下,然后缓缓放下,目光越发深邃。
他一手捏着一枚白子,另一手捏着一枚黑子,握在掌心,轻轻摩挲,此时无声,甚是寂静。
深宫无情,咫尺便是天涯。
不多时,有三人跨过门槛,走入御书房。
黑袍玉面的禹云墨,握着百里芳华的手,缓缓走入御书房。
另一人,正是紫袍破烂,蓬头垢面的南风。
三人朝耶鲁太白躬身行礼,却不跪拜,恭声道:“见过皇帝陛下。”
耶鲁太白点了点头,随意道:“墨玉先生,五年未见,不想再见时,竟是这般情景,倒让朕,有些不快......坐!”
这句话,瞧不出喜怒。
三人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后,禹云墨抬眉看着满地摔落的奏折,垂首道:“陛下赎罪,云墨此生之愿,便是与芳华携手江湖。为此,筹谋数年,才造就今日局面。”
百里芳华不敢抬眉,这些年来,她身为皇城司主事,与皇帝陛下不合皆是奉旨行事,实则......她怕极了这位瞧不出深浅的皇帝陛下。
耶鲁太白侧目细细看向百里芳华,点头道:“芳华,这些年来,你遵循朕的旨意行事,常以黑袍遮面,倒是耽误了你,是朕的罪过,你可在心里,怪过朕?”
百里芳华心下一紧,老实回道:“不敢。”
是不敢说,而非不敢怪。
这偌大天下,百里芳华可就怕这皇帝陛下一人。
南风扫了眼御书房,拱手道:“我名南风,奉我主知愿之令前来。”
“哦?”耶鲁太白不咸不淡的问道:“拓跋家那个小崽子,都说了些什么?”
南风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