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破晓,天微亮,山雾朦胧。
苍州,龙骨山,杏花村。
村子最东面,临近溪畔林深处,有一户人家。
泥墙木门,茅草覆顶,篱笆围成一个小院,院子两侧栽着两棵桃树,新芽萌生,瞧着简陋,却是绿意盎然。
两棵桃树前,各有一小块儿菜地,绿菜叶上仍挂着晶莹露水。
‘咯吱——’
老旧的房门推开,一袭蝉翼白纱飘然而过,云潇潇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
她先是打了些井水,洗了洗脸颊,又伴着清泉漱口,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寒,井水凉意袭面,不一会儿,晶莹的脸颊便染上了一丝红晕。
其后,便是蹲在院子里,摘了些绿菜,又从房内拿了个小漏勺,装了些大米,以井水稍稍淘洗一遍,便入了锅,再加些水,合上锅盖,出来院子拾掇柴火。
柴火放在屋檐下,沾了些露水,有些湿了,不过幸好有火绒,先塞进灶台下,燃起小火,再将湿柴掰成小段儿,慢慢塞入。
炊烟袅袅,自烟囱缓缓升腾,伴着山雾,颇有缥缈出尘之意。
“潇潇!咱今儿个赶集去啊,还吃什么饭!”外面传来一声粗犷的嗓音,是村子里猎户云天生喊出来的。
桃花村远离尘世,周边足有六个村子,合起来约莫有百来户人家。
而离城池最近的村子——油坊村,离城镇也有三百余里,再有山道崎岖,大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镇子见过世面,故而交易极其不便。
油坊村是较大的村子,常有外出的年轻人回来,带些城镇里的好东西,与旁人换些粮食,再将粮食卖入城镇,这一来一回,手里也能落不少油水。
而桃花村的农人,若是要购置些城里的稀罕物件儿,便得依着旧俗赶集。
每过七八日,邻近的村落便会聚集起来,齐齐去到五十里外的油坊村,用自家栽种的米粮谷物换些绸布、油盐等物。
尤其啊,是那丝滑如溪石的丝绸布料。嘿,用那好东西裁成的衣裳,穿在身上舒服不说,还能让旁人瞧着眼红。
云潇潇身上这件薄翼白纱裙,就是拿着自个儿家的两篮子熟桃,跟油坊村里一个去过城镇的年轻男子换来。
那年轻男子名为顾歌,也刚及冠,据说是看上了云潇潇,这才能换五袋子粮食的白纱裙换给了她。
前些日子,还曾拉来媒人前来说亲。
媒人来之前,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城镇里那么多好姑娘,你怎的偏偏瞧上了相貌平凡的云潇潇,她不就是个野丫头吗?
顾歌不好意思笑道,云姑娘气质出尘。
二十一年前,桃花村里,一位名为云霄的老人在河畔边上捡到了一个女娃娃,取名云潇潇。
数年后,老人死去时,这个小娃娃却是没哭没闹,只是静静的看着老人入土。于是有些人说啊——这姑娘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但民风淳朴的桃花村,区区十余户人家,还是养下了这个小白眼狼。
又过十来年,眼看着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村子里的人便商量着,给小姑娘找个婆家,可小姑娘却一直不愿嫁人,在原先老人的屋子里住着,还围了个篱笆,栽了两株桃树,种了些绿菜、稻谷,也能过活。
村子里的人都是云潇潇的父母,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云潇潇却是不听。
于是,又有人乐呵呵道,这云潇潇啊,确实是个小白眼狼。
可即便知道她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村子里的人待她却依然和善,闲了时还会隔三差五给这个小白眼狼送些谷物、粮食什么的。
尤其是年轻一辈的云天生,他每次上山打猎回来,带回来的猎物总是给云潇潇分些。有时候是给一条猪腿,有时候是给半只野兔。
由此可见桃花村的民风,很是淳朴。
......
“云大哥,我今儿个不去了,”云潇潇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脆声喊道:“屋里头不缺东西......对了,上次你送我那两只野鸡,飞跑了!”
那两只野鸡,一公一母,是云天生特意给送来的,本想着看看能否让她驯养,鸡生蛋,蛋生鸡,也算是一门生计。
但飞跑了......估摸着是小姑娘没剪鸡翅膀吧。
翅膀一剪,拿个木笼子关起来,看往哪儿跑!
云天生爽朗笑道:“跑了就跑了,没事!潇潇啊,赶集不就是去看个热闹嘛,你平日里可爱看热闹了,今儿个不去,是不是怕顾家那后生缠着你?”
“有你云大哥在,怕什么!他要是敢来,嘿嘿,我这一拳头下去,他得在塌上躺上四五日!”
云天生站在院子外,挥了下拳头,气势汹汹。
云潇潇想了一会儿,正要应下,却忽而眉头微皱,低眉看去,只见手腕处,那枚金黄星芒印记,竟散发微亮。
她不动声色将白纱拉下,遮盖印记,起身走出门,朝院子外的云天生摇头道:“云大哥,我今儿个不方便,下次咱们再一块儿去。”
“不方便?”云天生狐疑打量了番神色清冷的云潇潇,心下忽而恍然,关切道:“成成,那你多喝些热水,赶明儿我再给你送些药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