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走至柳树旁,轻叹一声,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泛着幽深光芒的玄铁长匣,躬身呈至王大爷身前,嘱咐道:此世,也只有你有资格握着这柄剑。神器有灵,小心别被伤着。
王大爷长长呼出口气,双手结接过长匣,入手冰凉,笑道:你这匣子......可是万年玄冥铁?整个天下都没有多少,你拿这么大一块儿,当真下了大本钱!
陈富贵紧挨着王大爷坐下,如老友闲谈般,开口道:
七百年前啊,我曾以陈冶子为名,铸造出无数世间名贵兵器,尤爱刀剑,平生所愿便是铸造出一件富有灵气的神器。不过,我知道,若要铸造出这般神器,所需的材料,举世难寻。我耗尽家财,踏遍整个天下,寻觅了一辈子,却仍是没有寻觅到一件令我满意的材料。惶惶数十年过去,将死之时,却在极北冰寒之地寻到了一整块儿矿区,冰层底下埋的就是这玩意儿,玄冥铁。
说到这儿,陈富贵指了指长匣。
王大爷轻声叹息,屈指轻轻弹在长匣,听了听回音,这匣子并非许多小的万年玄冥铁熔炼而成,而是整整一大块儿,浑然天成。想来,你当初寻到之时,是想用它来铸造一柄万年玄冥剑的吧,做成匣子,倒可惜了。
陈富贵拍了拍王大爷的肩头,摇头笑道:
当我找到它的时候,它被封在冰层之下,我那时虽有二品巅峰境界,却已是老迈将死,再也无力将他挖出,你能体会我那时的心情吗?
这无疑是上天赐予最大的祝福与惩罚。
若是我再年轻十年,只要十年,我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它挖出来,铸造成一柄此世最强的万年玄冥剑,可惜......我快老死了。我就趴在那块儿冰面上,一边捶打冰面,一边哭,整整三天三夜啊。
如果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未免太过无趣。
陈富贵眼里带着一抹追忆,怀缅道:
我两只手锤断了,眼也哭瞎了,嗓子也喊出了鲜血......后来,我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我快要死了。于是,我开始绝望。王老头,你知道绝望的感觉吗,就是那种仿佛被一整个天下抛弃,跌入无尽深渊,被浓郁的黑暗包裹,却无法动弹半分的无力感。
嗯,我知道。王大爷想起了四百余年,拔剑问仙的那一剑,若非村长将他带来柳村,他早已死在了历史里,成了一粒微不可查的尘埃。
陈富贵重重咳了两声,咳出一大口黑血。
王大爷眉头紧蹙,陈大哥?
不惑上境巅峰高手,竟然会咳血,当真闻所未闻。
无妨,陈富贵擦拭掉嘴角粘连的血渍,摆手道:听我继续说。
当我绝望的时候,我开始声嘶力竭的咒骂整个世间,我骂这天道不公,我骂这苍天无眼,我骂这仙封天门......可当我真实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走到生命尽头时,我又开始祈求,我开始求天道,求苍天,求仙。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达成夙愿。
人啊,就是这么一种复杂的生物。
王大爷眉眼略微低沉,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剑匣,然后?
陈富贵咧嘴笑道:
然后,村长来了。他将这一块儿万年玄冥铁和我,一块儿带到了柳村,步入村子的一刹那,我便破镜入了一品,延寿三百。
村长跟我说啊,万年玄冥铁铸造成刀剑,虽可成器,却是凡俗之物,不可成神,无法生出灵慧,位列神器。我若想达成夙愿,就要一直活下去,等着,等着......
后来,我等了足足三百年啊,终于等到了你,一个此世最强,剑心最为纯粹的剑修。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我这辈子注定要为你打造一柄,真正的神器。
王大爷合上双眼,蓦然睁开,眸子里已是浓郁的剑意白光,他深深看了眼陈富贵,平静道:你,为何会身躯尽碎,真灵不存?
天有轮回,人有真灵。
人死后,真灵印记不会消散,在无数年后,或会以真灵印记转世重生。
武者入一品,便是舍弃身躯,以真灵掌控凝聚天地之力,重凝身躯,所以入了一品以后,武者大多不会死于俗世刀剑。
而一品入不惑,则是将真灵与凝聚的躯体彻底融合。
王大爷以剑目看了眼陈富贵。
发现,陈富贵真灵已然消散,身躯也是破碎重聚而成。
意味着,他将要死亡,而且是真真正正的死去,再也没有转世之机。
陈富贵轻声叹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眉看了眼长匣,笑道:
听我继续说,我等到了一个剑修,我要为他铸造一柄神器,可是,我却没有一件趁手的材料。又等了......四百年,四百年啊,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村长上山去了,留下了平日里杵着的那根拐杖。
这个机会,是他赐予你我的,也是......给了你我一个选择。
村长乃天顺,怎会忘记自己用了数千年的拐杖,尤其是在上白玉山之时。
王大爷沉默不语,缓缓移目白玉山的方向,他以剑目,越过数千里,看到了村长正跪在一座无面雕像的身前。
陈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