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南没有及时表态,而是转过身,顺手拿起放在前台的平板,指纹解锁之后一顿操作,接着凑到何洛希耳边低声说道:
“何姐,之前你让我查的近几年所有幽闭恐惧症跟ptsd患者的就诊记录,我查了近五年的,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整合出来的资料,我已经直接传输到你的文件夹了,有空的时候,记得看一下。”
何洛希低头看着手机文件夹的左上角,那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杨宁南你这数据库得更新啊,办事的效率不行啊,这次都快一个星期了。”
按照杨宁南所建立的那个数据库,查阅天海市心理门诊就诊的患者只需要输入一个名字,调取整理资料的话,大致整合一下,就能很快得到结果,这次用了五六天,的确不像是杨宁南的速度。
但何洛希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只是快速地扫视了一下杨宁南脸上僵硬且木讷的神色,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随即,何洛希转过身去,推开诊疗室的门,缓步走向自己的皮质座椅,正式开始今天一天的诊疗。
五月第三周的第一个星期一的第一位咨询人,轻轻扣响了何洛希的门。
照例是那句熟悉开场白——
“你好,我的来访者。”
紧接着,厚重的木门上装着的液压闭门器,使得门在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身后关上,巨大的关门声,吓得他瞬间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怎么了?”
何洛希缓缓起身,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拿起靠在椭圆形木质办公桌旁边的手杖,自己握住镶嵌着成色极好的蓝晶的一端,将另一端递到了那个男人的手边。
而那个男人,却捂住耳朵,一直低着头,摇了摇脑袋,站起身来。
“不不不,不用了。”
他慢慢走向面前那把离自己不太远的椅子,先是左手握住椅背,接着以一种很是奇怪的姿势,一定要将那把椅子移动的位置,紧贴着两块地砖之间的缝隙,接着在坐下之前,又反反复复地用酒精喷雾将那把座椅消毒了十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最后戴上了n95口罩和医用薄膜手套,才终于在那把散发着浓浓酒精味的椅子上坐下。
“我这把椅子是红木的,不能沾水,酒精……更不能。”
何洛希的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的手指交叠,眨着眼睛,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而那个男人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何洛希,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吓得不停摆手,腿一软就快要跪下来:
“啊,真是罪该万死,我不知道啊,何医生你这椅子这么贵!”
不过一分钟的观察,何洛希已经对他的病情,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而何洛希看着他现在这个模样,不禁笑着向他解释道:
“开玩笑的,就在二手网站随便掏的三合木椅子而已,安先生过于敏锐了。”
听见“敏锐”二字,他明显愣了一下,拿出手机,面露难色道:
“嘿,就是说哦,就因为我太敏锐了,我爸这几个月都懒洋洋的,不想动,根本没有以前敏锐。”
何洛希侧目,将后背往后靠了靠,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哦?”
“您的意思是……您的父亲想来咨询心理问题?”
安东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摆了摆手道:
“不对,不是他想,是我替他来问问。”
何洛希微微偏过头,透过方才安东的举动,还有刚刚的一些对话,觉得这个安冬或多或少的也存在一些问题。
“那您想为您的父亲,咨询什么问题呢?”
何洛希不断引导着安东的回答,但他后面语言的组织能力总有些混乱,何洛希整理了一下,才理解出他说的意思。
安东最后还拿出手机,想用拍下的照片跟视频,来向何洛希解释着他父亲似乎已经无药可医的心理疾病。
“就是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除了吃饭喝水,就总是神情淡漠地看着桌上放着的我妈的黑白照片。”
何洛希听到这里,心里猛然一顿,原本轻轻握着的拳头,也瞬间握紧。
除了那个小小墓碑下的一把骨灰,陆余敏存在于何洛希心中的形式,都不曾以一张遗照来展现。
“那……您的父亲是采用哪种进食方式呢,是他自己吃,还是您喂给他?”
安东继续摇头,将何洛希提出的方式都一一否决。
“都不是,我给他打鼻饲。”
“他三年前就不太能吃饭了。”
他说着,又打开手机相册开始找图片,找了半天,却没找到一张合适的,嘴里不停嘀咕着:
“啧,这不行,这也不行,都拍的不行……”
何洛希一直等着安东在她面前挑选照片,挑了十多分钟,直到他自己觉得实在找不出什么看着合眼的,才不容易放弃,略带歉意地跟何洛希说着不好意思。
“真是抱歉哈,我没找到给我父亲拍的很好的照片,下次,下次我把我的拍立得带来,那个拍的可好了,或者……或者下次何医生下班之后去我家看看也行,我就住在写字楼后面供电局分配的老家属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