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雷暴狼的领地,菲利克斯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面无表情的在河边清洗了蔓延至手臂上的血迹——森林中的夜晚水温比白天更低,河面摸起来几乎更是刺骨的冰冷。
在简单清去了手上的血污之后,灰发的青年将麻制的衬衫脱下,露出遍布着各种扭曲伤痕的身体。
他对于这些伤痕都没有足够的印象,但是他曾听不知道哪一任的教宗说过,他身体上所留下的一切伤疤,大部分都来源于得到“永生”之后的一小段时光——
那都是他曾经一次次死过的证明。
而他对于战斗精通的身体记忆,也全部都是由在那段时间里不断的战斗致死所磨练出的经验。
只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他又实在想不起什么足够合理的缘由。
起初他还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有些在意,会追问,会重新将它们印在脑海,甚至每晚都进行回想,并将之重新奉为活着的意义。
可时间一久,他便渐渐有些厌倦;起初是报复性的刻意遗忘,随心所欲的肆意生活,久而久之,便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等再过一些年,他便又会回到对于自己的曾经充满兴趣的阶段,会重新追问,并又一次的将它们印在脑海……周而复始,如同一个走不出的循环。
然而生命一旦变得极为漫长,在时间面前曾经所有坚持过的东西都会变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遥远故事;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自己的过往感到幼稚与无聊。
并再不去过问,不再去回忆。
漫长的生命一下子失去了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他也便不再像是年轻时的那位“亚厄大陆的太阳”;而是一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的,整日无所事事的可怜人。
当然,虽说漫长生命所带来的思维与心态转变确实已经使他不再像是一位人类英雄;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未站在过人类的对立面。
或者可以说得更加精确一些——
之前的他从未为魔物做过任何事。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的——不止连成为勇者的原因是什么都已忘却的在帮助一头龙管理他的领地;以至于现在还参与到了魔物间的领地与族群的争夺之中。
然后被魔物们称作为……
“堕落勇者”,“神殿叛徒”……
回忆到这儿,菲利克斯凝视着自己因为被血液浸染而微微泛着红色的手掌——
片刻后,缓缓将脸孔捂住。
原以为自己做过一些伪装就能万无一失的,毕竟为魔物做事的亚人以及魔人混血并不罕见;而因为他没有魔法元素亲和,又没有使用武器,所以也完全不用担心魔法波动以及一些下意识的用剑方式会暴露自己人类勇者的身份。
只是可惜,高位阶魔物对人类勇者的了解貌似比人类对魔物的了解更加深刻。
出于这样的原因,他所做下的伪装根本就形同虚设……
太糟了,这个感觉。
要知道,很多时候,人类为魔王做事都会被认定为不可原谅,又更何况是勇者为龙做事的这种情况。
这几乎无法让人想象。
亚厄大陆的历史上叛逃至魔王阵营的勇者并不很多,而这些人无一不被后人认定为种族中的败类……
腥的血气被洗掉,菲利克斯将湿漉漉的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
他准备步行穿过秘境回到龙的小城堡。
没有魔法,没有伙伴,没有坐骑;就像是他可悲的生命一样,一无所有,就连前途都是黑灰色的。
不过,所幸龙的领地距离此处也不算太远,所以想要在天亮前徒步回到那里,也并不是不能做到。
菲利克斯沿着荒废掉的小路前行,走了很久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凌晨的城堡周边与奴隶营地中此时早已没有了属于毛球的“灯光”,黑暗使得周遭呈现出一种令人忌惮得空旷;而领地里则更是似乎隐约传出“笃”“笃”的声音,如同有谁正在四下无人的深夜中悄悄的钉着棺木。
菲利克斯顺着声音走进了一些,却发现在月光下的空地中,是那头本该已经睡下了的龙正在独自忙碌着什么——
只见属于贵族服饰的魔法学者长袍此时被他胡乱的系在身上,粗糙的麻绳将繁杂的多余布料于那偏纤细的身体上紧紧绑缚,并在单薄的背部系上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巨大绳结;好让行动变得更加方便。
他手持的巨大石头重锤,面向木石制成的奇怪设备——重锤被他一次次高高抡起,不停的砸在眼前那奇怪设施的木楔上……
“笃”……
“笃”……
“笃”……
随着木楔被不停敲击,细微的流水声也在不断响起;等到这个声音终于停息,龙才弯下腰,开始对着刚刚水声发出的地方进行检查。
“你在这里做什么?”菲利克斯走上前来诧异的问着在黑暗中鬼鬼祟祟的那头龙。
然而大概是由于这声疑问太过突兀,竟然使得那头强大的魔物浑身一抖,甚至向着勇者的所在方向无声露出了一个受到惊吓后被完全崩坏的高糊表情,“?!!!?!”
菲利克斯,“……”
“是你啊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