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火光,却又忍不住凑近汲取温暖和救赎。
黎容见何大勇已经彻底掉入了情绪陷阱,他立刻乘胜追击,咄咄逼问:“你明知道素禾生物都做过什么,你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个行业的不堪,也有你的阴影,你为什么还要送何长峰学生化?你想让他继承你的事业,昧着良心枉顾人命,你又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听到何长峰的名字,何大勇这才将头抬起来,暂时放下了明晃晃的十字架。
他此刻仿佛提线木偶,只对那些在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关键词有反应。
“何……长峰,我儿子?你怎么知道我儿子?”
黎容一副了然的神情,静静看着他。
何大勇的思维后知后觉的运转起来,他喃喃自语:“哦对,你是A大的学生,我儿子也是A大的学生……”
他想清楚这点,又开始后怕。
如今巨大的信息汹涌而来,烦乱的线条纠缠错杂,他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何长峰。
黎容慢慢从兜里掏出那支录音笔,举到何大勇脸前,点了播放键。
几秒钟嘈杂的摩擦声后,何长峰的声音从录音笔中流出来。
“我将来肯定要把我们家的产业发扬光大的,至少得改变点什么,不然我学生化还有什么意思?”
“……创新药跟国外还有很大差距,等我掌管了我们家公司,我就要缩小这个差距!”
最后是黎容温和又郑重的回应:“好,期待有这一天。”
何大勇怔怔的望着那枚录音笔,录音笔已经关停了,但何长峰的声音却像开了循环键,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
他是从悬崖边上爬回来的人,多大的压力,他都能面对,可他受不住何长峰这些天真的话。
何大勇一直以为何长峰还小,说话做事幼稚,平时有些狂妄自大,不服管教,尤其是对他耳提面命的话,完全不屑一顾。
原来不是。
原来他平日里念叨的这些话,何长峰都听进去了,还很骄傲的跟别人讲。
何大勇微微张着嘴,手指抽动了一下,猝不及防的眼前一糊,有眼泪滚了下来。
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当着两个‘敌人’的面哭了出来。
他狼狈的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却发现眼泪源源不断的滚落,泪腺似乎脱离了神经的控制,顽固的给他丢着脸。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何长峰走这条路。
他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他的愿望,还是何长峰的愿望,他是不是把自己的意志凌驾于何长峰的意志之上。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天真的梦想。
现在他成功了,何长峰真的将这些天真的话当作目标了,但他却无比痛苦。
黎容看着何大勇努力压抑着嗓子里的呜咽,却也不觉得他这幅模样滑稽,只觉得可悲。
“何大勇,你要怎么面对何长峰的梦想?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告诉他你做的这些坏事,让他对你的崇拜和敬仰彻底粉碎,让他十多年的价值观完全崩塌?你怎么敢把何长峰教育成一个好人啊,一个好人是无法面对这样的真相的。”
何大勇双眼通红,粗糙起伏的皮肤上,挂满了水痕。
半晌,他终于一闭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他摇着头,苦笑了一会儿,捞起身后已经凉了的茶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也顾不得将浮起的茶渣一同喝了下去。
喝了凉茶之后,他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些。
何大勇揪起一团纸,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然后他抬起红意未消的眼睛,死死盯着黎容:“我太小看你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黎容沉默半晌,低声道:“你早晚会知道我是什么人,现在,要看你想怎么做?”
何大勇打量着这张漂亮又冷静的脸,企图从这张脸上,看出一些被掩盖的情绪和秘密。
可惜没有,就连愤怒都没有。
明明在这种关键时刻,明明他已经情绪失控,涕泗横流,但黎容就像被抽走了感情的机器人,那双明锐清亮的眼睛里,除了诘问,再无别的。
何大勇收回眼神,看向地面,他已经有些老花眼,看着地板菱形的花纹,恍惚间觉得花纹变成了恐怖无解的漩涡。
他只能越陷越深,找不到可以拉他一把的力量。
何大勇喃喃低语:“我要是告诉你们什么,你们真的会给我一丝生路吗?”
黎容回头看了岑崤一眼。
岑崤眸色幽深,轻轻点了下头,语气是很温柔的安抚:“你可以做任何决定。”
你的任何决定,我都愿意承担后果。
黎容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回看着何大勇:“你说吧。”
何大勇喉咙一紧,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嗓子里像被砂砾滚过,动一动都钻心的疼。
但他还是一字一顿道:“我的确为素禾生物做过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