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历十万零十一年一月一日,接近五更天时,剑域内下起了新年第一场大雪。
仰躺在树杈之上的李长气只觉得脸上清凉清凉的,说不出的舒服。
待得他醒来时,满山遍野已经披上了一层白装。
他直起腰,掀起他身上覆盖着的那一层厚厚白雪织成的被子。
“呼——”呼出一口白气,李长气站起身来环视周围,山上山下,一片雪白。
雪依然下着,鹅毛般的雪花不断漂亮,眺望远山,好一幅盛世雪景。
李长气从树上一跃而起,惊起一树雪花,随后脚步在空中借力轻点,元气震荡而出,几个呼吸之后,已经到了院子里。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迎着漫天不断飘落的雪花,李长气拔出身后的浩然气,开始练起剑来。
这一场大雪比以往要晚上近半月,大雪纷纷落下,一直下到了第三日清晨才停下。
青山之上,雪堆了厚厚的一层,李长气练剑之余,用堆积起来的积雪雕刻出了两个等人高的雪人。
一人拘搂着背、满目慈和,手中持着一根松木削成的拐杖,另一人面容俊逸、身材挺拔,身后背着两把用透明冰块制成的长剑。
过去的每一年,李长气最盼望的事除了师父回来,便是下一场雪后,用积雪将那两个远行的人堆出来,哪怕知道不是真人,可看着雪人,仿佛那两位长辈就在身边。
踏入凝真之后,剑气凝真,结为剑罡,每一剑出,都裹挟着厚重罡风,哪怕李长气只是练剑招,没有附带着剑气,可如闪电般的速度下出剑那也是声势惊人,每一剑刺出,都如同春雷炸响。
瑞雪兆丰年,这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剑域。
柳城里,季先生家里升起了火炉,火炉前,坐着一老一少两代人。
“爹,这次回去后,我就要随师兄们一起去城头上了。”
随着声音响起,空气仿佛陷入了沉默,好长时间后,才响起玉婶婶有些慌乱的声音,“天儿冷,我去给你们爷俩温点梅子酒,你们先聊。”
说完,玉婶就慌手慌脚的去拿那梅子酒。
玉婶走开后,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终于,季先生开口了,“什么时候动身?”他说话的速度非常缓慢,语气十分低沉。
“等开春之后就走,这次是高师叔特意让我回来和您二老告别的,上次娘托长气送过去的衣服我收到了,很合身。”季煜的声音十分平稳,只是眼中偶尔有着水光闪过。
他眨了眨眼,借此揉了揉眼睛,随后将目光投向火炉,不再去看对面的人。
“都长大了啊!长气走了这么久也没有个音讯回来,现在你才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季先生叹了口气,似乎想着曾经,他们两个还是身高只齐他腰间的小家伙,每天拿着两把木头刻的小剑闹得不可开交,那个时候,青天先生也在,如今一个个的,都有了自己要做的事了。
“走的时候多带点干粮,年前我让你娘备的腊肉都给带上,反正我们两个年年吃都吃厌了,你带上多吃点,然后棉被多带几床,刚开春的夜里冷,记得多盖点,还有衣物我让你娘这几天不忙活别的,再帮你缝制几套换季穿的衣物,还有...”季先生忽然止住了声音。
“嗯,都听爹的。”季煜的眼眶早已红透,泪珠不争气的从他眼里逃出来,一颗一颗的,被火光映的晶莹剔透。
“年底,要平安回来。”季先生终于还是用着沙哑的声音,说出了那句最想说也最不想说的话。
“肯定的爹,儿子肯定回来,到时候还得给您带个水灵水灵的儿媳妇回来咧。”季煜忍着泪,强行挤出了一缕笑容道,只是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哭腔。
这时,玉婶不知何时端来了温好的梅子酒,放在一张小桌子上,父子俩谁也没有再往下说,就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
一壶梅子酒并不多,不过半柱香时间就见了底,终于,玉婶再也忍不住,打破了父子间的这份沉静。
“儿啊,咱不去成么?”她用着祈求的目光望着季煜。
季煜没有回答,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正不住的颤抖,眼神死死盯着炉子里的火光,他不敢,不敢去看那一手将他拉扯大的娘亲。
可即使不去看,他也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是有多么的伤心,他多么想答应她,可是他不能、也无法去答应她的请求,自己是一名剑修,既然已经踏上了剑修这条道路,注定是要去那座城头的,从他踏入彩霞剑门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承受的宿命。
剑域屹立十万年不破,靠的便是他这样的剑修,不畏生死的守着剑域之外,或许不差他季煜一个,可走了一个他这样的剑修,又走一个他,如此下去,又有何人守城!
他又何尝不想结婚生子,坐享天伦,可正因为身后有着自己的父母,有着自己的亲人,所以城头之上的剑修才敢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么?出起剑来才能更快。
“煜儿长大了,是好事!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作什么,还不快擦一擦,万一明年煜儿怕回来又看到你哭,有机会都不回来怎么办。”季辛开始给玉婶擦起眼泪,后者只用着哽咽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