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当晚,宁南忧身穿一袭宽大衣袍,遮住了因伤口疼痛而微微弓着的身体。他跽坐于主位,打量着左右两侧席位上的官员们,又看了看庭院中欢喜雀跃、交谈甚欢的平民,眼底晕染了几分薄疑。
他之所以举办此宴,是不想频频前来拜访的涪陵官员察觉异常,发现他受了伤,亦是为了将消息通过普通民众的闲聊传播出去。
除此之外,他也有试探幕后之人的意思。
当日,他前去营救陷入厮杀的廖云城时,那些白衣剑客在撤退之际用削去剑柄的长刃射了他一箭,是亲眼见他重伤昏迷的。
但是付沉与廖云城将他救回后,便全面封锁了消息,这些人自然无从打听他的近况,不知他的伤势究竟如何。那幕后人既然调派杀手不惜取人性命也要困住使团前行的脚步,必然想摸清楚他的情况,若见使团再有启程的动静,则定会再下杀手。
宁南忧在此时办宴,就是故意放消息出去,意图激起幕后人再起杀心。
他当着众人的面,举起酒樽,双手福礼向堂下微微鞠躬一拜道:“诸位,今夜宴席,便算是本王的饯别之宴。使团在涪陵停留太久,已耽误了出使之事,不可再继续逗留。如今过境的公文已经批下,本王也是时候离开这里前往中朝建宁了。诸位大人皆是涪陵郡的顶天梁柱,还望继续勤恳于公务,造福百姓!”
说罢,他将手中酒樽贴在唇边,遂后仰首饮尽。
堂下两侧坐着的官员们见状,也跟着一起端起案几上的酒樽。
两番过后,宁南忧终有些支撑不住,寻了个借口便匆匆的离开了宴席当场,往二楼雅间行去。
廖云城早就领着医师等候在那里,眼瞧着男郎一身酒气的进来,便急急忙忙的迎上去道:“主公?医师不是嘱咐您了,万万不能饮酒,您怎么?”
宁南忧摆了摆手,口干舌燥的端起茶案上的一盏水喝下,才找了个空歇缓下。他自顾自走到窗台下,在那里的软席上盘腿坐了下来:“只喝了一盏,你何必这样着急?我若不喝,怎么避得过那些人精的眼睛?”
廖云城无奈叹了口气,未敢应言,只能一脸担忧的站在旁边。
宁南忧抬眸懒懒的看他一眼,轻声问道:“你过来,就是为了在雅间叹气的?”
廖云城脸色略略一僵道:“自然不是。”
“属下前来,是为了告知主公,春拂里外围都已布置妥当,若今夜贼人来袭,必能立即抓获。”
谁知那郎君却摇摇头说道:“他们今夜不会来。”
廖云城诧异的问道:“为何?”
“今夜宴席的状况,他们并无法彻底摸清,不知我身上的伤究竟有没有好全。况且...春拂里周围的防卫如此严密,他们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那...属下现在便去嘱咐外围守着的兄弟们退去一半,放个空子出来?”
郎君旋即又摇头道:“也不必如此。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且就这样吧,叫他们以为我设了陷阱,等着他们往里面跳,日后的戒心便自然没那么大了。”
廖云城疑惑道:“日后?”
宁南忧却不肯再多说,只道了一句:“耐心等着吧,今夜我刚刚将使团即将启程离开涪陵的消息传出去,时候还早着,他们行事警惕,定是要十分确定后才会出手。”
廖云城点点头,这才明白今夜宁南忧的处处安排究竟是何意。
窗台下的郎君朝外瞥了一眼天色,有些失落的低下了眸子,他靠在青石砖墙上,拿着一卷书闲闲的看起来。廖云城眼见此状,便识趣儿的招呼着医师与侍从们退了出去。
宁南忧眸光一凝,慢慢放下了书卷,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碧穹色的荷包,对着窗下的烛光仔细端详,一时黯淡心酸。那荷包的一角被血迹染红,倒像是一支灿烂绽放的花朵。他盯着荷包上绣着的男郎与女郎,唇角慢慢扬起了温柔的笑。
明月轮转逐渐沉入海面,日出东升之间,一层薄雾渐行渐远的飘至郡城之上。
这场大宴后,涪陵郡诸多人对睿王的印象愈加好,认为他不似别的郡王那样只会摆高架子,性格出奇的温和,待人行事稳当妥帖,一点也不似传闻中说得那样嗜杀成性、欺软怕硬。
廖云城整日在城中监守,常常听见酒楼茶肆中对宁南忧的议论。那些赞誉之言,听得他眼睛都直了,一时之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自入了精督卫后,便没听外人说过他家主子的好话,如今乍然听见,竟觉得浑身不舒服。
应理说,郡城上下对睿王赞不绝口,他应该高兴,可现在廖云城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忧。他怕若是这传闻传到了京城,落到了皇帝和淮王的耳中该怎么办?
廖云城凝神细思此事,无法甩手不管,便暗中派人将城中一切消息封锁,不允传出分毫,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宴席过后的半月里,春拂里如往常一样宁静。使团剩余的一半官吏,来来往往的了结着各种事。侍从小厮们准备着马匹和行囊,忙忙碌碌间却显得格外有序。
傍晚,天边染上一层血色,艳霞从远处垂落下来,流光四溢的落在屋檐上,像擂了一层金丝办耀眼夺目。
宁南忧凭栏而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