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减少这些民众的苦难,江呈佳便代替宁南忧一一前往户内安抚,并充当官府之人,发放粮食与用品,确保城内百姓不会出街,受到两军对峙搏杀的牵连。
这一来二去,实比官府之人还要周到。那弘农的父母官究竟是什么德行,百姓心中皆清楚,很快便猜到,前往他们家中安抚的蒙面女子,并非出身官府,细细打听得知,原是城中起骚乱的那群贼寇的同伙。
此事泄露,江呈佳本以为弘农百姓会集结而起,反对他们继续入户安抚,将他们当作恶人。毕竟,确实是他们破坏了弘农郡城应有的宁静。
谁知,这些百姓,不但没有将他们轰出宅屋,而且还三跪九叩的拜谢,甚至言明支持之意。
江呈佳再一打听,才知那弘农府尹听从常山侯之命,私下四处克扣民财,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就连贵族绅士每年需要缴纳百石钱粮。日子过得,竟还不如此刻他们挨家挨户的发放粮食与生活用具。
弘农...乃是京畿地区,却遭遇如此恶事,郡城之发展竟不如周边县城。
江呈佳得知此事,义愤填膺,当即折返,再次挨家挨户的走访调查,详细查取这弘农府尹贪赃枉法之罪证,欲在此事之后,趁着宁南忧赶往常山郡以及陈留郡处理德王明王因私违律之事以前,将弘农府尹的罪证一一列出,届时一同处办。
她的尽心尽力,使得宁南忧与纪成一行人在弘农百姓口中广受好评,替众将众兵解决了后顾之忧。
一连半月骚乱,事情越闹越大。
宁南忧与纪成一直坚持着,四处周旋躲避,用最少数的伤亡,克制着长鸣军的三万人马与弘农军的持续攻击。直到城中,魏帝的两名密探眼见形势不妙,趁乱逃出弘农,往洛阳直线奔去时,他才收兵隐藏。
纪成突然停止反击,带领他手下的万数兵马转眼消失,仅仅一日时间,便像人间蒸发一般,令冯又如与柳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使得围在弘农城中到处搜查的长鸣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晃。
宁南忧长期负伤骑马行武事,病势愈发严重,在最后收网归去后,终于病来如山倒,倒在了江呈佳面前,陷入了昏厥之中。
他突如其来的昏迷不醒,令江呈佳慌了手脚,守在他身侧,夜夜难眠不知所措,瞧着他身上伤势恶化之态。她恨不得替他受过。
得知宁南忧病倒的消息,身在弘农周边郡县追查苏刃门生逃跑踪迹的江呈轶与沐云急匆匆赶了回来。
一入屋内,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草药与血腥混合起来的味道。宁南忧的伤口,经过反复的烙烫,割去腐肉,已愈发的鲜红。郎君如薄弱纸片般,躺在榻上,瘦得只剩皮包骨。
江呈佳在旁小声啜泣。
沐云悄悄靠近,低声唤了一句:“阿萝。”
女郎仰首,满眼泪光的朝她望去,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哭着道:“阿依...君侯他...他。”
她的话语更在喉中,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只扑通扑通的掉眼泪。
江呈轶叹息道:“我劝过的。让他...在屋中养伤,外头的事情命纪成去办即可。可他...就是不放心。本来他的伤势就重,又曾中过毒,身体更加弱了...怎么能这么胡来?”
江呈佳抹去眼泪,同时抓住江呈轶与沐云两个人的手,泣声抽噎道:“兄长,阿依...用神力救救他...救救他好么?弘农的医工说,他的伤势太重,若熬不过今晚...日后也醒不过来了。”
“竟有这么严重?”江呈轶吃惊道。
江呈佳使劲儿的点了点头,啜泣道:“若知今日...我也不该依着他,随他胡搅蛮缠。”
沐云深呼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虽然...不到万不得之时,不可用神力。但...覆泱他本就不是寻常凡人。阿萝,你放心。待我稍作运息,便替他治疗伤势。”
江呈轶本想阻止,但当他掀开盖在宁南忧身上的被褥,瞧见他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口后,便沉默了下来。沐云施展神力,确实有风险,可这种风险对神仙来说,并不算什么。而覆泱此刻身为凡人,不似他们尚有机会与天争,若熬不过今晚,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悄悄搂过沐云的肩,低声嘱咐道:“阿依,量力而为,切莫逞强。”
沐云点头道:“你放心,我先治疗他的内伤,再稍稍用灵力稍稍替他恢复一些难治的伤口,便止住,不会让法术反噬自身的。”听她承诺,江呈轶松下紧绷的心情,拉着抹泪的江呈佳到门外等候。
两兄妹并肩坐在廊下,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一股不言而喻的落寞翻涌了上来。
江呈佳已不知多少次,在凡间,见到覆泱这副模样躺在她面前。每每都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可每每瞧见时,仍然慌乱、痛苦、恐惧、不安。次数越频繁,她内心的防线便越是支撑不住。
她忽觉得身心疲惫,双手抱膝,两眼泪光满盈道:“兄长...我好累,从未觉得这么累过。这世上所有的苦难我都能熬过来...可偏偏,在他这里,熬不下去。”
“你这辈子,算是栽在了他的手中,出不来了。”江呈轶无奈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