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忧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而真诚的说道:“阿萝,多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偏黄的镜片中,仙玉朗朗的君子面色莹白,少了些血色,多了许多疲惫。她盯着望着,心中也心疼着。
她酸了眼睛,吸了口气道:“你不必谢我。夫妇本一体,应当同甘苦共患难。”
话音刚落,她又气呼呼说道:“你瞧瞧自己的气色。色白如鬼,哪里像你在广信刚和我分开时的样子?”
听着她生气唠叨的话,宁南忧笑着,无奈充满眼底:“这些伤于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你用不着这么担忧。”
江呈佳却瞪他:“我说的是你的伤势吗?”
他愣道:“不然呢?”
江呈佳撇撇嘴道:“你明明是忧思过度。就算不受伤,成日成日的想着这些,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她不满宁南忧这样操劳多忧,偏偏她自己也是个多思多想的人,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没完没了。
郎君啼笑皆非,俯身站起,大半个身体遮过这小娘子的娇躯,将她揽在怀里抱着,喃喃道:“等北地之事了结以后,我拿到邓国忠的陈罪自述,一切便能了结了。”
江呈佳窝在他怀中,将脸埋着,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淡淡血腥夹杂着体香的味道,迷人且危险。
宁南忧深眸渐浅,逐渐抛出一丝淡然:“阿萝,有一事,我一直不曾与你说起。”
女郎从他怀中悄悄翘起小脑袋,眨眨眼问:“什么事?”
青年顿了顿,幽幽长长的说道:“若我拿到了邓国忠的陈罪自述。最后要面对的就是我父亲了。待邓氏一族倾倒,我就会拿着当年逆案冤情的证据到陛的惩罚,我必须忍耐,得到他的信任,与陛下里应外合,逼他谋反,坐实他的罪名。
我父亲,他一生痴迷权势,这些年一直私下操兵练将,囤积实力,只要时机一到,他便会立刻发兵起事。他虽然野心勃勃,但如今终归没有起事,大魏仍是一片安宁。
所以我需要给他制造机会,让他举全力造反,这样才能彻底以正统之名义,讨伐于他。但是,现如今,陛下之势与我父之势,两两抗衡,不分伯仲。说实话我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暗中帮助陛下平叛成功。到那时...大魏势必四起狼烟,九州之内,定是生灵涂炭。若此景是由我一手促成,你会怪我吗?”
他提着一颗心,始终不敢正面看她,总害怕她说出他无法承受的话。
宁南忧把话摊开了说,却遮掩着眼神,躲避着她的回答。
江呈佳听着他对自己将这些私密之语,心间的怅然慢慢的消失无踪了,转而变得十分喜悦。
她的脸上扬起暖暖的笑意,用纤细玉指将他的脸扳正,让他与自己对视,然后如细雨般柔柔说道:“你能和我敞开心扉聊这些,我真的非常高兴。我知道你害怕我再阻止你。但是,夫君、二郎、昭远!我已经同你说了很多遍。我再也不阻拦你了。我也没有资格阻拦你。这一年多里,我陪着你,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我希望你能够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你不再偏激,不再为了复仇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我愿意,非常愿意与你一同面对这件事。况且,你也说了,你父亲早有谋反之意,即便你不为他制造机会,日后他也一定会谋反。与其这样,倒不如在他势力还没有彻底压过当今陛下之时,让他起事。这个国家,肉眼可见的腐败黑暗,多少世家藏在权势背后,不断的危害江山社稷;又有多少权贵与皇族串通一气,压迫民生?如果大魏不经历一场劫难,就永远不能除去藏在它内壁的毒瘤,无法让蒙上冤屈的人,得到真正的公正。
夫君!只要你想,就尽情去做吧。我真的不会再阻拦你了。但是有一点你需要向我保证。今后所有事,都要与我一同承担。我们应该一起度过这些难关。我想彻底融入你的生活,想感受你的情绪,感受你的一切。我爱你呀,但爱情需要势均力敌,需要共同经营,不是你单方面为我不断付出,将我牢牢护在你身后,就能让我更好的。你知道吗?你懂得我所说的吗?”
她晶亮无比的双眸,始终如一,深情不寿,独留他一个人,再无旁物。
这番话,听得宁南忧心动、听得他万分惊喜、听得他爱意蓬勃。
他的声色开始干涩,哑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吞咽喉结,然后滞涩的问道:“你说的...我听明白了。阿萝,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愿意与我一同承受这些痛苦与悲伤,愿意陪我跨过这难关?也不怪我可能引起大魏内乱了么?”
江呈佳坚定的点头说道:“我愿意,我不怪你。这些话,我也不止说了一遍。夫君!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的。你若不信,大可以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
青年眸色渐渐清明,一闪一闪如天上星辰,同时染上了一层雾气。
他喜形于色,热泪盈眶。
从未有一个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
季先之只会劝他,若是能放下仇恨,便放下,好好生活。
吕寻只会劝他,大仇未报,绝不能在世上苟且。
周源末只会逼他,再前进一步,再狠心一点,再残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