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刻的广信城却吹来了一股透凉的寒风。江呈轶坐于庭院之中,听着薛四的汇报,心中起了一丝寒骨之意。
不论宋宗一案,还是鹧鸪一案。宁南忧在其中的作用,他皆已通过千机处的密卷以及江呈佳的家书知晓。可此番,却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这其中倒弄风云,他藏在迷茫大雾之中,看不见摸不着,甚至不知是敌是友。
凡间势运图气运多变,已是他全然不可控制的了。如今的他竟也只能紧紧抓住迷雾中仅剩的那点线索,小心行事。
待到天色渐晚,暮色逐渐遮住了整片院子,廖云城等人才将宁南忧护送到了驿站之中。
叶榛见宁南忧受伤,便立即奔了过去,向廖云城问道:“廖统领...主公这是怎么了?受了这么重的伤?”
廖云城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受伤的,一时之间答不上话,便摇摇头道:“快别问了,扶着君侯回屋吧。”
宁南忧一直不吭声,进了厢房以后,便只允许军医入门,将叶榛与廖云城一概拦在了门外,不允进入。
廖云城在外面多次询问,里头愣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军医为宁南忧缝合被剑穿透了的腿肌,银针穿线的刺骨之痛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这个身着玄衣蟒袍的男子就这么静静靠在床榻之上,仿佛已入了梦,连后来军医离开,都没有反应。
此刻,谁也不知他,已心乱如麻。
原以为,穆景之死,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毕竟,那人他恨了许多年,若是死了,那么便是他大仇得报。他本应心安理得,不为穆景之死而动容。
可偏偏,穆敬槐这个人,连死了都要让他坐立不安。
昨夜太子发难,到今日之反转,放下了对他的猜疑,不仅是因为他自己小心翼翼防范,更因为穆敬槐的处处算计。
这个人,根本不是为了将刺杀太子的罪名嫁祸于他而来。
宁南忧想起那块被太子从黑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令牌,愈来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敬槐,听了某人的命令前来广信,只是为了将他从太子与窦月阑的怀疑之中解救出来,同时搅乱宁南清与宁南昆的计划,令他们嫁祸不成,反而引火上身。
此事一过,不论太子还是窦月阑,都会觉得,有人企图将所有事情栽赃嫁祸于他的身上,以此来遮掩案子的真相与幕后真凶。
这样一来,他反倒避开了嫌疑,今后,窦月阑对他的关注将会减少许多。
穆敬槐肯听命于他背后之人...前往广信如此襄助于他,为他解开危机,这令宁南忧万般不解。他与他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宁南忧怎么也不肯相信穆景会愿意为他而死。
可事实,就是如此。
宁南忧靠在角落之中,望着窗外敞开的风景,回想起了多年以前。
他与穆景皆是卢夫子的门生,从小一起练武习文,曾也互相视对方为挚友。
可偏偏是这个他认为永远不会背叛卢夫子的人,在常猛军谋逆案中,成为了安帝、宁铮、邓国忠与五侯最锋利的尖刀。
那年他从西疆沙漠之中拼命逃出,回到京城时,却发现他的恩师们早已死在了断头台上。几万人的常猛军之中,竟只剩下穆景一人苦苦支撑。
那时的他,早已被莫大的痛楚吞噬,完全没有在意,为何常猛军中只有穆景一人活了下来?
直到后来,穆景一边跟着他调查逆案真相,一边暗中追杀卢、吕、越、慕容四家的亲眷与后族的事情被他察觉后,他才得知当年邓国忠与五侯之所以能够调动京郊驻守的常猛军围攻京城,全是穆景在其中一手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