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失意时,趁着血红的夕阳,巷子外头迎面走来一人,穿着一身雪白的棉绒袍,面色略显病色,在季先之的搀扶下朝离开的安平侯车驾望了一眼,遂朝门前的褐衣青年走去。
“子曰,窦伯父此刻才离开?”他缓缓走到窦月珊的面前,疑惑地问道。
窦月珊似乎正聚神想着什么事,诧然听见前头传来熟悉的嗓音,神色慌了一下,抬头朝那人望去,有些急促道:“兄长怎得此时归来?”
宁南忧堆起眉头,朝他瞅了一眼道:“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校场的事情办完了,我自然回来了。”
他见窦月珊慌慌张张的模样,神色极其不好,便有些担忧道:“可是窦伯父又同你说了些什么?你怎的脸色这样差?”
窦月珊不想提及此事,便连忙摇了摇头道:“我父亲未曾说什么,只是今日下午,曹夫人发病,我陪侍在她身侧许久,未能及时前往前厅,叫他白等了许久,他有些不高兴罢了。”
“母亲发病了?”宁南忧听着他的话,立即注意到了曹夫人的病况,急急问道:“可有什么大碍?”
他扶着腰,挣开季先之的搀扶,便心急如焚的往府宅里冲。
窦月珊疾步跟上,安慰道:“孙医令去瞧过了,说夫人并无大碍,大概是因为这两日惊悸忧思才会导致旧病复发。嫂嫂方才亦去了南院陪侍,眼下已好转了许多。”
宁南忧默默听着,脚下步伐却愈发的快,径直朝南院去了,眼瞧着这小小的庭院中挤着一群人,心口便有些堵得慌。
碧芸守在门前,没有陪侍在曹夫人面前,眼瞧着两位小公子急匆匆来了,便立即站在门前拦下了他们。
“姑姑,母亲她怎么样了?”宁南忧被拦在门外,心下焦急,尤为不安的问道。
碧芸安慰道:“主公莫急,夫人已无大碍。如今女君正在里屋陪侍,替夫人更衣。”
宁南忧见她神色淡然,并无忧色,便知曹夫人的确是无碍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母亲发病,怎得没有人前往校场禀承与我?”宁南忧想起此事,心中隐隐有不快之感。瞧着叶榛与叶柏都聚在南院中,便斥责道。
窦月珊却开口道:“兄长莫要责怪他们,叶榛与叶柏本是即刻就要去校场通禀的,是弟不允他们前去校场打扰兄长的。兄长身上有伤,若中途来往指挥府,定然加重伤势,又实在耽误公务,弟便拦下了他们。”
宁南忧皱着眉头望向他道:“我纵然身上有伤,但为了母亲也不惧,校场与太守府那些公务交给季叔与官衙的处理便可,也耽误不了什么事,你实在不必因这个拦着他们不让我知晓。这毕竟是我的母亲。”
他加重了话中的语气,最后一句尤为犀利,似乎将挤压了多日的不悦都发了出来。
窦月珊一怔,神色颇有些尴尬,眸中藏着某种暗沉沉且汹涌的情绪,垂下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这时,曹氏在江呈佳的搀扶下缓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昭儿,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是我让小三公子不要叫你知晓我发病了的,本是心疼你,却没想到你反倒生气起来。”曹夫人披着深靛色斗篷,面色枯槁憔悴,却仍旧有着端庄优雅之姿态。
“母亲!您这是什么话?孩儿就算受了伤,也应该陪侍在您身边,难道子曰同我结袍为义,便能代替我行孝事了吗?”宁南忧略显激动,神情严峻凝重。
窦月珊站在一旁哑然无语,瞧着母子二人之间针锋相对,想上前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江呈佳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便急忙站出来道:“君侯!母亲!天色已沉了,你们二人不饿,我肚里这个小娃娃可是饿了。千珊已在东院备好了膳食,就等着我们下令布菜呢!”
她温婉悦耳的低声缓缓而出,安抚着宁南忧心中那点妒忌与心酸,令他变得有些燥怒的神色稍稍缓了下来。
他朝江呈佳瞧了一眼,收敛了不悦之色,僵着表情不作声。
曹夫人趁此时道:“阿萝饿了,天色也不早了,是该用晚膳了。”
她缓下急切的语气,病态的脸颊上涌起淡淡的讨好之意,微微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扯住宁南忧的衣袖,随心道了一句:“昭儿,走了,咱们一道去用晚膳。”
这已然是铺好了台阶,等着宁南忧下来。
曹夫人也难得拉下脸皮这么央求,宁南忧的神色虽仍然僵着,却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他叹了一声,双手扶住身体虚弱的曹夫人,又对窦月珊道了一句:“子曰,一起吧。”茫然无措的窦月珊听到这一句,心口堆积的慌乱才渐渐压下去,令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高兴的回了一句:“好嘞。”
他走在曹氏身后,瞧着江呈佳与宁南忧一左一右搀扶着曹氏,嘴角渐渐浮现出笑意。
季先之与碧芸二人跟在主子们的身边,默默相望,虽并无交替之言,却互通心意,各自心疼起眼前这母子三人来。
终是世事无常,才使得原本应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美好之景变成如今之态。
晚膳过后,江呈佳随着宁南忧一道,将窦月珊送出了府,便归了后院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