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鹤晓得自己一旦将此事全都认下,天子必会为了平息民怨而处置他。
虽如今他投案自首是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可,但凡是人,皆惧生死,哪怕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大难临头前,也难以保持冷静。
此时,他脑中一片混乱,能够觉察到的只有日后再也见不到妻儿老小的凄凉,根本没有心思考虑,怎样才能搪塞江呈轶,让其相信自己便是爆炸案的元凶。
他迟迟不开口,堂下一片寂静。
邓国忠吊着一颗心,一双布满细纹、青筋微微突出的手紧紧攥在附在膝盖上的袍襟,额上冒出细微的冷汗。
此时,江呈轶继而问道:“汪鹤!本官再问你最后一次!今日你于东府司说的是否都是实话?”
汪鹤蜷缩在堂下,耷拉着脑袋,耳边嗡嗡叫着,仿佛听不见他的话。
江呈轶故意咳了两声。
他看见堂下的男子双手扣在一起,手指间泛出白色,一双眸子不断的转着,在抉择着什么。
片刻后,沉默良久的汪鹤突然说道:“小人今日在东府司所交代的全部都是实话,没有半分掺假...施安也的确是我下毒害死的...小人买通江湖消息,因人引荐,才去了城外。所谓的暗庄铺子,小人并没有踏足。
小人拿到毒药的地点,是北郊三里之内,一处唤作六烨寺的破庙。
小人先托人给那暗庄铺子的掌柜递了消息,便一个人在破庙里等着,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将毒药送到了破庙中。小人这才得药...因此方才江主司所问,小人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小人没有见过暗庄铺子的掌柜,也不知那铺子究竟在何处...只怕没有办法为江主司提供线索。”
这汪鹤倒是将前后因果述的毫无破绽。
江呈轶沉吟片刻道:“如此,你便算是认下了所有罪行。汪鹤!你不光毒杀了朝廷要犯,且引爆邓府,借机嫁祸邓元,又间接波及众多无辜民众。这滔天罪行,按大魏律法处置,必定以极刑判之。这些你可清楚?”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话语间提醒着汪鹤。
谁料堂下的男子斩钉截铁道:“小人知晓,若投案自首,将会有什么后果。但小人不悔。洛阳众无辜百姓因小人一时怨愤而被牵连...小人即便被处以酷刑,也不能偿还逝去的人一分一毫。”
江呈轶晓得,汪鹤既然铁了心要将此罪认下来。此刻再审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但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人。
景汀与常玉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审讯,此刻提心吊胆的盯着江呈轶,生怕他顶不住了,令邓国忠得逞,将邓元从东府司带回太尉府。
邓国忠见汪鹤虽险些答不上来,但最后还是圆了因果,浑身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眼下彻底露出了本意,有些急切道:“江主司也听见了...既然此人已承认爆炸一案乃他一人所为...那么,还请江主司,将吾孙释放...令其同老夫归家。年关将至。还望江主司体谅老夫一颗盼望家人团聚的心。”
江呈轶见他迫切至此,却不紧不慢道:“太尉莫要着急...若贤孙确实无罪,本官自会将上奏陛下,让城防军其释放...”
邓国忠一听他的话头不对,便立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此案元凶还不能证明吾孙之清白,不能令江主司上表奏报陛下?”
江呈轶毫不犹豫的回绝道:“正是如此。”
邓国忠急红了眼,拍案而起,怒道:“江呈轶!你莫要欺人太甚!陛下曾当众承诺,若此案寻到元凶,便即刻释放吾孙。你如此,难道是想要抗旨不遵?”
江呈轶面不改色道:“太尉大人切莫心急,本官自然不敢抗旨不遵。只是...爆炸一案,本官同大统领,卫尉二人好歹查出了些证据...这些可以证实汪鹤方才所述的作案过程,证明他的确与爆炸案有关。但...施安之死,本官暂且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确实是汪鹤所为。因此贤孙虽摆脱了爆炸一案的嫌疑,却未曾摆脱毒杀朝廷要犯的嫌疑。出于对此事的考量...请太尉大人恕本官不能从命,释放贤孙。”
此话有理有据,将邓国忠堵得哑口无言。
天子,自然是要看实实在在的证据。爆炸一案的嫌疑可以洗清,天子只需有一人被推出来平息民怒便可。至于施安被毒杀一案,天子可以命江呈轶慢慢查,无需着急。
邓国忠也晓得这些。他有些无力的坐下,神色差极了。
景汀与常玉相护对望,纷纷对江呈轶生出了敬佩之情。
如今之情势,若唤作他们中任何一人来审,或许便已经被汪鹤所说之词,扰了思路,认为元凶自首,案子便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而若加上邓国忠在一旁急切催促,他们很快便会妥协,释放被看押的邓元。
江呈轶笑眯眯地冲着邓国忠道:“太尉大人...您今日既然是来听审的,不如同本官一道...同审贤孙如何?”
邓国忠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眸中怒火熊熊,仿佛要将眼前这个青年生吞活剥,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他朝跪在最右侧被城防军压制着,无法抬起头的邓元,气得七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