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相互拥在一起,腻歪了片刻。
江呈佳拉着他的手沿着屋外的台阶坐了下来,将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道:“昭远,你能同我说一说...你究竟为何那样害怕圆毛动物吗?”
她身边的这个青年,仰头望着漆黑天际之上闪着的漫天星辰,眼里透出一丝悲伤,低声问道:“那是一段残忍血腥的记忆...你愿意听?”
江呈佳心头一抖,听着他提及从前的回忆,便有些强撑着的语气,登时有些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你...若是觉得过去的记忆太痛苦...也不必迁就我。你不愿意说...便不用说。”
宁南忧微微扬了扬唇角,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搂着她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愿意说,只怕...你听不下去。”
那段回忆,血腥黑暗。他在不该经历这些的年纪...将世上最残忍的事情都经历了。
当他从死人堆里,浑身浴血地爬出来时....他以为自己获得了重生,却没想到,一场更令他绝望的灾难随之袭来。
....
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宁南忧额上出了层细细的汗,心口扑腾扑腾的狂跳起来。想起了那个瞬间,他依然觉得毛骨悚然。
即使从前他也自杀过,寻思过,却从未曾像那一刻般渴望活着,渴望生命与阳光。
江呈佳紧紧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紧紧蹙着眉头咬牙道:“不论你的过去有多么灰暗,我都愿意去了解,也愿意接受。我愿意,只因为是你。”
这话像雨水落入湖面,旋起波澜般,润入了宁南忧的心怀。
他浅浅地笑了一声,垂下眸子苦涩道:“我人生的头一个二十年...从未曾听过这样的话。那时的我仿佛是一个灾星,能给身边任何一个人带来无止尽的灾难....”
他慢慢地诉说着从前,双眸放眼望过去,视野中的景色却越来越模糊。
阳嘉二年。
他因李湘君将他私自出府的消息告诉了父亲,导致十一岁的他被父亲遣去西北沙漠中,遭逢严酷火热的气候,又有饿狼扑食,幸而那时遇见了身着红衣的小姑娘。这个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姑娘,保住了他一命。
他在西疆沙漠绿洲中努力存活下去,好不容易逃出了父亲的监控,一路从绿洲营帐处逃到了舅舅曹勇处,私自拜托舅舅的手下将他送回了洛阳。
入了京城,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政局惊骇剧变,卢夫子与越老将军一转眼竟变成了大魏臣民的罪人。
他亲眼瞧着卢夫子死在断头台之上,永远离开了他。
他恨,他怨,莫大的怒意冲着这冤案背后的一众幕后黑手而去。他知道,常猛军不会谋反,这一大魏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冤案中,死了太多无辜之人。他废了很大的力气去查,最终发现除了主谋策划此事的广平侯、中山侯、东莞侯、襄阳侯、魏兴侯之外,他的父亲与安帝乃至当时任大将军一职的邓国忠也掺杂其中。
于是,他隐忍不发,韬光养晦,处处听从父亲的话,依托精督卫开始筹谋复仇之路。
十二岁,他设了一盘局,让当时权胜一时的五位君侯以为安帝欲设瓮中捉鳖之计,将他们一网打尽,葬身于京城之中。
五侯与安帝联合的战线被瓦解。
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五侯起兵掀起了叛乱。他在那场叛乱中第一次替父出征,小小年纪带着一众军将一路往官渡与河南而去。
只是,年少稚嫩的他终究逃不过宁铮那双阴毒精明的双眼。很快,他的父亲便发现了不对之处,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竟查出他私下调查常猛军逆案之事。
或许是害怕他知晓了什么,又或许是怕他继续查下去牵扯到淮王府。
他的这位亲生父亲,竟然派了死士前往河南,并联合躲在暗处的中山侯,在他追击广平侯的路径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初次出征的他并无太多带兵经验。军队中大批人马听令于父亲。对于他这个少将军并无半分敬畏。
于是,他遭到了中山侯的伏击包括父亲派来的死士。
少年的他孤身一人,领着将士浴血奋战,却被自己的中将打的措手不及。
可怜十二岁的他腹背受敌,狼狈出逃。若非那场战役中,季先之跟随他一同出征,只怕他早就见不到灿烂的阳光,被埋于黄土之下,如今该风扬尘土,成了一副骸骨了。
季先之带着受了重伤的他逃到了朝歌,躲进了一家客栈。
中山侯的人一路沿着河南郡至朝歌的路径大肆搜捕,季先之为了替他抓药治伤,便将他安置下来,独自一人离开。
他在客栈中一等便是四个时辰,最后没等到季先之带着草药归来,却等到了追兵查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一名潜入客栈的黑衣人打晕了过去。再醒来,便不知身在何处,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般的漆黑,鼻间嗅到的全是肉类腐臭发烂的气息,耳边还有许多吱吱吱的骚动声。
他听出来,那是老鼠的声音,不仅仅是几只老鼠那么简单。那成群结队的吱吱声环绕在他耳边,夹杂着那个地方空荡的回声,他几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