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所在的第三社会主义大院要举办“迎国庆扑克接台赛”。
这名字听上去唬人,其实就是给邻里邻居凑在一起打扑克聊家常制造的噱头。
大院里的人甚至都等不到明天,礼拜六晚上就在隔壁老黄家的院子里支桌子打起了牌。
以组为单位,哪一组输了,就主动让贤,让其他围观的邻居“接台”。老黄是干公安的,所以这次打牌就是纯打牌,除了茶水管够,没什么奖励。
为了让大家玩得尽兴,也是为了支持丈母娘的新工作,宋恂还特地从自家屋里拉出一盏电灯给大伙照明。
于是,院子里一通电就更不得了了,大院里的其他住户瞧见了这边的热闹,纷纷端着茶缸提着板凳,来到老黄家的院子凑热闹。
项小羽去隔壁院子帮云芳嫂子给大家添茶倒水,忙到胳膊发酸,才留苗玉兰女士在那边打牌,自己偷摸回了家。
“这县里的人跟我们生产队的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哪里热闹往哪儿钻。”项小羽瘫到床上说,“云芳嫂子那边乱糟糟的,打不上牌的人已经开起了茶话会。”
“咱娘上桌了吗?”宋恂调着收音机的音量问。
“刚接上台,现在那台上全是各家的老太太。年轻人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幸亏你没去。”项小羽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英语讲座,问,“你们单位不是请了师专的英语老师给干部补习英语吗?怎么又听上广播讲座了?”
广播里还在教字母的发音,根本不是小宋哥这个水平应该听的。
“给这俩小子听一听。”隔壁打牌的声音太吵,宋恂将收音机的音量稍稍调大。
“……”项小羽无语脸,“他俩连话都不会说呢,能听懂什么啊?”
她这个当娘的跟着学一学还差不多。
“听不懂就算了,反正有个声响就行。”这俩孩子的月龄大了以后能翻身了,就不像前几个月那么好带了,醒着的时候总得有大人不错眼地盯着。
项小羽逗着两个小子玩了一会儿,倏然忧心忡忡地问:“你说咱家吉安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宋恂:“……”
“我每次逗他俩的时候,延安十次有八次能给我回应,笑得可开心了。可是轮到吉安这里,十次能笑两次就不错了。”项小羽觉得吉安的反应可能有点慢。
宋恂:“……”
他与对方的想法正相反。
这对双胞胎其实挺累人的,但是与其说这俩孩子难带,不如说是延安比较难带。
在他心里,吉安真是个乖宝宝,虽然不怎么爱笑,但也不爱哭。
不像延安似的,稍有点不如意就要干嚎一通,而且附近谁家的小孩要是哭了被他听见,他也是要陪着人家哭一通的。
他们家三个大人的精力,有一大半都耗在了延安身上。
“吉安的情绪波动确实不太明显,你要是不放心,平时就多关注一些他的情况吧,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咱们也能及时就医。”
宋恂百分百确定自家孩子很健康,但是,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能因为吉安太老实了,做父母的就厚此薄彼。
扑克接台赛在第二天还要继续。
宋恂夫妻二人去了市里,留苗玉兰同志戴着红袖箍继续跟街坊们接台。
每逢周末来图书馆看书的人都比平时多,宋恂帮项小羽占了一个座位,便去后面的办公室找到了老袁。
老袁接过厚度可观的信封,撑开封口往里面瞄了一眼,意外地“呦”了一声,“给了这么多呢?”
“一共八张照片,有五张被选中了。这些钱是已经刊登的三张照片的奖金,后续应该还有一部分汇款。”宋恂将报社的来信也递给他,“这次总共汇款七十二块三毛,给您五十,剩下的我收着了。”
“既然说好了对半分,那就对半分。”老袁作势要将钱取出来重新分给宋恂。
宋恂按住他的手,“我在这里面没出什么力,只提供了照相机和一点胶片。拿这些就差不多了。”
他只陪着老袁看了几场体育比赛,后来因为媳妇要生孩子,他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选题和拍照几乎都是由老袁独立完成的。
“这些钱您收着吧,给闺女买点营养品。”宋恂又问,“您家闺女的腿养得怎么样了?”
他上次来找老袁的时候,正赶上北大荒那边给他拍了电报,他闺女从麦垛上掉下来,把腿摔折了。
提起远在北大荒的女儿,老袁顿住手,叹气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在生产队养伤呢。”
“像她这种因公受伤的情况,可以申请回家休养,甚至可以办理病退,要不咱们想想办法把人接回来吧?”宋恂建议。
老袁早就考虑过这些,仍是紧锁着眉头婉拒:“既然已经去插队了,就让她安心在那边扎根吧,回来也未必如意!养好了伤还是得回去。”
“我跟知青办的同志打听过了,今年市里有了新规定,支边知青因病、家庭困难、顶职特照的,只要对方的生产队肯放人,市里可以接收返城知青。您家闺女这是工伤,只要家属提出要求,是可以将人接回来休养的。”
老袁来回转着手里的茶杯,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