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忙问:“县里把哪个公社拿下了?”
“哪个也没拿下!”苗利民憋屈道,“这个工厂不在县城,冯主任这回一分钱都不肯出!他已经放话了,咱们三个公社,哪个公社能拿得出建厂的资金,就把工厂放在哪里!”
财务组的李云松摇头:“六个厂变四个厂,平均每个厂的铺底资金最起码得要一百五十万。咱们公社去年的工业总产值还不到七十万……”
“要是将今年上半年的钱先拿出来一些呢?”张副主任问。
“资金都压在仓库的存货和购买原材料上了,织袜厂的货款回笼没那么快。”李云松叹气。
宋恂觑着苗书记的眼色,尝试着开口:“苗书记,这个建分厂的机会实在是难得,要不咱们从渔业和农业那边拨点钱过来?等分厂正式投产以后,不出半年就能把窟窿堵上。”
苗利民拧着眉头没说话,但张副主任替他说了。
“咱们的农业机械化程度一直不太高,生产队里机械设备很少,所以今年公社出资订购了四十八台手扶拖拉机,分给每个生产队四台。等社员们从机械化上尝到了甜头,也就舍得自己购买机械设备了。”
宋恂沉默。
这确实是正事。
春种那会儿他跟着社员们下地干了半个多月的活,深知纯体力劳动的辛苦,给生产队配备拖拉机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四十八台拖拉机所花费的可不是小数目,公社已经花了这笔钱,再想拿出建分厂的钱就更不容易了。
“苗书记,要不咱们跟信用合作社贷点款子?”李云松常年搞财务工作,多少知道点信用社的底细。
信用社在公社的地界上,就得听公社领导的。
之前公社里也偶尔会用信用社的钱周转一下。
苗利民坐到办公桌后面说:“之前那六分之一厂的一百万铺底资金里,其中一半都得靠信用社贷款……”
也就是说,信用社已经贷无可贷了。
几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还有五十万的资金缺口,这五十万从哪来?
宋恂沉吟片刻说:“反正这个厂也不是马上就能建起来的,现在不是从上到下都在搞学习会嘛,我打电话问过服装公司供销科的同志了,他们也在弄这个,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抽不出手来建分厂。建厂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么大的厂,等到厂房设备人员到齐,少说也得是年底了……”
项小羽给服装公司的袁雅杰打过电话,知道他们公司内部这段时间也在组织政治学习。
那边的情况与他们差不多,还真未必有精力处理分厂的建设事宜。
“你的意思是,先拖着?”苗书记问。
“对啊,反正也没说必须一次性拿出一百五十万,咱们就一点一点往外掏嘛,不影响工程进度就行。年底的时候,咱们公社就有进项了。只要咱们不说,谁也不会想到咱们现在没钱。”宋恂摸摸鼻子说,“先把建厂名额抢过来再说吧,到时候要是工程进行到一半没钱了,咱们就去县里跟冯主任化化缘,这是地区的试点项目,他总不会让工程停工,见死不救吧?”
另外几个老实人:“……”
这样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宋恂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地道,话锋一转道:“那什么,这只是下下策,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也行。要不咱们再去市里的银行问问,看他们那边能贷出款子来不?”
苗利民状似认真地思考片刻,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先坑冯主任一把了,不过,还是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那行,宋恂和老李,这几天就抓紧时间去市里的银行跑跑贷款吧!”
宋恂和李云松接到了任务,都没把去市里跑贷款当回事。
大家心里清楚,这就是个幌子。
这笔钱最后还是得着落在冯主任身上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各忙各的,处理完手头的要紧工作,再说跑贷款的事。
所以,谁也没提去市里,下了班就各回各家了。
项小羽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从娘家吃完饭回来,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着宋恂的面突然沉了脸。
这变脸速度比川剧变脸还快。
宋恂对她了如指掌,语气平静地问:“又闹什么呢?我没得罪你吧……”
“怎么没得罪我!今天李厂长来咱家了!”项小羽叉着腰,故意气哼哼地说。
“哪个李厂长?什么时候的事?”宋恂状似疑惑地偏头回想了一下。
“李英英李厂长!就今天早上,你去晨练的时候!”
“那你下次可以告诉她,有事就去工业办找我,家里不谈公事。”宋恂翻出在家穿的跨栏背心,打算换衣裳。
“你怎么知道人家来家里是找你谈公事的?”
“我俩除了公事也没什么好谈的吧?”宋恂挑眉瞄她一眼,一脸诧异地问,“你不会又喝起陈年老醋了吧?我跟李厂长,除了公事,几乎没谈过其他话题,也没单独相处过。”
项小羽高傲地昂着下巴,“我没吃醋,但我现在是一颗酸菜精!”
“……”有这么自喻的么?“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是内心仍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得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