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习惯于有条不紊地做事,不喜欢天马行空的变数。
可是,最近的许多事情都已经脱轨了。
譬如他家庭的变故,事业上的受挫,以及面前的项小羽。
听清这句近乎告白的提议后,他甚至没给自己留出考虑的时间,就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不行。”宋恂听到自己声线平稳地答。
不带丝毫犹豫,干净利落。
“为什么不行?”既然话已出口,项小羽就不会轻易被吓退,她如数家珍道,“我爹是生产队长,舅舅是公社书记,只要你跟了我,以后就可以在团结公社横着走了!”
尽管她本人至今未能实现横着走的愿望,但并不妨碍她战略性吹牛。
宋恂答得郑重而坦然:“客观情况不允许我轻易组建家庭。”
“咱们又不用立马扯证结婚,就谈对象嘛!”项小羽完全豁出去了,顾不上无谓的羞涩矜持,只想速战速决,将宋恂划拉到自己碗里。
宋恂微微偏头,错开了她直白又热忱的视线,“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能一直谈对象不结婚吗?”
两人对峙了几秒,项小羽眼珠转了转,突然一阵窃喜,“你想跟我结婚?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宋恂一言不发地僵立原地。
见他不回应,项小羽那颗小心脏被紧张和期待来回捏挤,忍不住又催促地问了一次。
宋恂:“那并不重要,咱俩之间不合适。”
“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乡下丫头?”项小羽语气受伤,眼带控诉,“乡下丫头怎么啦?你居然瞧不起乡下丫头?”
“……”宋恂试图跟她讲道理,“不是,我……”
项小羽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仰着脸打断道:“那你是嫌我不漂亮?”
宋恂嘴唇翕动,刚要开口,却再次被她抢了话。
“那就更不可能了!”项小羽粉白的脸上梨涡浅现,眼底透着得意,“孟团长见过那么多姑娘,她都夸我是漂亮丫头,不比城里姑娘差呢!”
宋恂:“……”
能不能让他把话说完?
“要说我身上唯一的短板,也就是学历了,初中生确实配不上你这个大学生。”项小羽保证道,“不过,我学东西很快的,等咱们谈对象以后,你这个大学生可以教教我嘛。”
她大胆地伸手扳正宋恂的脸,不给他闪避的余地,语气听上去颇为苦恼:“小宋哥,那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呀?”
宋恂喉咙微微发紧,沉声说:“没有对你不满意,是我的问题。”
项小羽选择性收听,很会抓重点地问:“对我没有不满意?那就是很满意啦!我就说嘛,你肯定也喜欢我!”
不想任由她继续偏移重点,宋恂逼着她正视问题核心:“小羽,这件事不只是咱们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两个家庭的问题!我在家庭成分方面有污点是不争的事实,除非我父亲被平反,否则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抹不掉。我不能在这时候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闻言,项小羽也直视着他,正色道:“难道因为这么点事,你就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了?”
“那不是我现在应该考虑的。”
“怎么能不考虑呢!哪怕成分有问题,也是要结婚的呀!咱们队里的洪少君还是地主的后代呢,人家不是照样结婚生孩子,什么也不耽误!”
“可他娶的是富农的女儿。”宋恂陈述事实。
项小羽才不跟他一样钻牛角尖,斜着眼睛问:“你早晚是要结婚的,到时候你想娶谁啊?是不是也想娶个富农的女儿?”
见她又故态复萌避重就轻,宋恂一声不吭地与她对视。
项小羽只好说出心底的真实想法:“要是你家里没出这件事,我才不敢跟你处对象呢!你们家都是当大官的,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我这个乡下丫头根本没可能进你家的门!而且,你要是跟我好了,兴许还会被省城的朋友瞧不起。所以,虽然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但我也只是偷偷地想想,从没想过真的跟你怎么样!”
宋恂被她话里的委屈和心酸惹得心下一颤。
“你就是城里的白天鹅,我这个乡下丫头是不可能吃上天鹅肉的。”项小羽振奋起精神,笑盈盈道,“不过,这回好了,你从城里的白天鹅变成农村土鹅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地道,但是听闻宋主任家出事的当天晚上,她大半夜都没合眼!
一时替他担心,一时又暗自窃喜。
她觉得人生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就是老天爷关照给她的一次机会,她不能浪费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呀,必须得紧紧抓住!
至于宋恂家里的那些事,在她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以后是要在生产队生活工作的,只要还在队里,就由他爹说了算。
宋恂只是倒霉地被大瓦房开除了而已,其实对于他的成分划分根本就没有定论。只要正式文件没下到生产队,那他就是普通社员,谁也不能给他扣上黑五类的帽子。
何况宋恂为人大方手头松,在渔业公司工作时,给了社员们不少实惠。
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很少有人会像海兔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