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衍行正要去敲门的手,迟迟没能落下来。
他只觉得有些眩晕,屋里的声音忽远忽近的,让他听不清楚。
只有那一句话,在他耳边反反复复。
“就这么定下来了!”
真的……可以吗?哪怕他是个小厮,也真的可以吗?
这段时日,他一直跟着方凌,她满心都是纺织厂,不顾身份去与那些商人谈生意,他站在她身后,替她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护她周全。
他看着她站在一众男子面前,即便他们肆无忌惮地调笑着,她也仍旧后背挺得笔直,丝毫不退缩。
她身上似乎有淡淡的光,不管站在哪里,都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然而他还是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刻,就如同她落水一般,那富商应了提供羊毛,却定要她孤身到画舫上陪他喝酒才行。
方凌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来了。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想陪着方凌一起去,却被那富商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哎哟夏掌柜啊,女子出行,带着丫鬟的不少,可孤身一人,带这个小厮,这可是不常见啊!”那富商笑得像弥勒佛,说出的话却直戳人的心,“知道的认识这是夏掌柜的小厮,不知道的,怕不是要以为是夏掌柜的骈头了!”
他低着头,手死死捏在袖子里,若不是方凌在,只怕他要忍不住动手了。
方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对那富商道:“刑大哥,这话过了。他是我的朋友,我因着常年在外跑生意,难免会遇到些粗鄙的人,怕自个儿应付不来,所以才拜托他陪着我的。”
那富商嘿嘿一笑,并不再说,只一个劲儿地邀请她上画舫。
若是从前,自己说什么都要跟着方凌一起过去,可方才那富商的几句话,却让他怎么都挪不动脚。
他到底算什么呢?若说是小厮,那他也是方老爷的小厮,这样跟着方凌,难免会污了她的名声……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画舫上便出了事。方凌落入水里,那胖得流油的富商跳进去,将她救上了岸,随即便提出要纳她为妾……
即便是后来那富商上门的时候,被方夫人啐了一脸,让人打了出去,他自己晚上又套了麻袋,将他好好收拾了一番,可他的心里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方凌落水之后着了凉,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一声声的咳嗽,每一声都揪得他心里闷闷的疼。
他想了许久,本想来同方老爷说,过几日他会给方凌找几个会功夫的丫鬟,贴身伺候着她,自己还回方老爷身边,可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这样的话。
方夫人说,不在乎什么出身,只要脾气秉性好,对方凌好,便可以了。
于衍行的心忽然就滚烫起来,一丝隐秘的希望慢慢升了起来:自己是不是,能够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呢?
他忽地转身,大步往方凌住着的屋子走去,他想告诉方凌,自己对她、对她……
然而他又顿住了脚步,那是方凌啊,那么好,那么善良的方凌,可他却是……
“哎,是你!”
有人在背后叫他,于衍行回过头,看到李潜匆匆跑了过来。
“李将军。”他向李潜微微躬身。
“那个,夏儿托我看看凌姐姐住在哪里,我刚要过去,外头就下了大雨。”李潜说道,“眼下雨虽然停了,可是到底耽搁了不少功夫,夏儿怕是要等急了。你不是方伯父身边的人吗,你知道凌姐姐住在哪里吗?”
于衍行点点头,简短地说道:“李将军这边请。”
他在前面带着路,李潜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夏儿一直担心方伯父方伯母允了这桩亲事,凌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给别人做小妾呢?要我说,这京中鲜少有能配得上凌姐姐的男子……”
于衍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李将军以为,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小姐?”
李潜愣了愣,他其实对方凌了解并不多,只听说过方凌这些年做的一些事,心中对她十分敬佩:“什么样的男子……这个旁人说了都不算的,只有凌姐姐自己才能说清楚。”
他想起了自己和夏儿,脸上的神情温柔了起来:“旁人说的配与不配皆不作数,只有两个人彼此才知道合适不合适。”
“即便是身份相差悬殊,不被世俗所接受,也是可以的吗?”于衍行问道。
李潜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自己在他身后,点头他也看不见,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是可以的……你跟着方伯父,想必也清楚我和夏儿的事,她还是我七叔的嫔妃呢!反正我认准了她,她也认准了我,凭谁也不能将我们两个分开!”
李潜只觉得自己心中感慨万千,每每与七叔交谈,七叔总能引经据典,说出许多他听不懂的话来。每逢那个时候,他都自惭形秽,觉得七叔真厉害,自己与七叔相差甚远。
可是眼下,他自己也说出了一番这样有道理的话,虽然不像七叔说的一样文绉绉的,但能让人立刻便听明白,自己也是挺厉害的!
他还将这几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想着等回宫之后,说给七叔听,他听了一定会夸自己的!
李潜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