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小林子稳稳当当地从院外走来,抬手敲了敲朱红的木门。
直到里头传来梅钰让他进来的声音,他才毕恭毕敬进去。
“二爷,马车已经在外候着,只等着二爷用罢早膳出发,去暗香楼。”
小林子进来,才发现,二爷早就起了,衣裳都已经自己穿好,这会儿正在练字。
他曾经那一手狗爬似的字,不知何时像极了大爷的字。
二爷这半年来的变化,叫小林子心惊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二爷换了个人。
紫玉狼毫笔在最后一个字上收尾,那心的最后一点,与整副字浑然一体,成熟内敛。
沾满了墨汁的笔搁在了珊瑚笔托上,青年原本轻拧着,似乎藏了无数心绪的眉也微微松开。
“今日是九月初几?”
“回二爷的话,今日九月初九,正是重阳节,各家都有人去登高祈福呢。”
“九九两阳数相重,故曰重阳,因日与月皆逢九,故又称为重九...”梅钰的嗓音宛如雨滴,清凉透彻,极其悦耳。
小林子不由得就听得入了迷,如今二爷饱腹学识,倒真配得上从前外人对他的戏称“塞北第一公子”。
只是那时这称呼,多半是用来讥讽他空有容貌,没有内涵。
这会儿二爷是名副其实!
梅钰说到最后,心中仿佛有什么动了动,仿佛天水间找不到皈依处的灵魂忽地找到了归处。
“九九相逢,重阳登高...镇上的富户是去何处登高?”
不知自家二爷为何忽然如此上心,小林子赶紧回道:“二爷,是去荣山,荣山不高,各家公子小姐也走得动,估摸着不出一刻钟就能回山脚下共游荣山旁的荣山亭。”
说到这,小林子也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哟,瞧奴才笨的,这...这重阳也算是秋游,奴才怎么忘了算上!”
他明白自家二爷对今年的秋游也多上心,虽不知是为什么,却知道,今天这暗香楼是去不成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二爷风风火火朝外而去,翻飞的衣摆只留下一阵墨香。
“二爷,等等奴才!”
小林子慌慌张张,拔腿朝着屋外的曦光追去......
九月,正值秋盛,空气里氤氲着湿润而又成熟的花香,自天际俯瞰大地,金灿灿的叶浪宛如汪洋。
安宁镇的诸多富户都选在重阳这天,攀登荣山,才到半晌,荣山脚下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华贵的车马,金鞭络绎不绝。
镶着珠翠的车帘一挑,蹦下来个穿着蓝花布衣、头戴银簪的小丫鬟,她才下车,就赶紧回头来扶自家主子。
“小姐。”
紧接着,那马车上下来一位面容水灵、衣着华丽的姑娘。
周围已经下了马车的人立刻就认出来,这是柳员外家的柳二小姐柳如霜。
这员外郎虽然是花钱就能买来的虚职,可也比平民百姓强得多,何况柳员外的大女婿前两年升了官,被调任进京,柳家地位也今非昔比。
可若要比金贵,除了皇帝,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很快那柳家后头来的陈参将家小姐陈盈盈的到来,就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和奉承。
这些人到达之后,并不急着登高,而是先要在原地等一等,多半是等来自家关系要好的,或是要攀附的,再一起上去。
梅家的马车到达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梅家今日来的是谁?
总不会是那个傻子,那是梅家二爷?
说来梅家二爷这半年来,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叫常人想都不敢想,真当是称得上一句浪子回头。
不知有多少纨绔的爹娘羡慕红了眼,时常幻想着,啥时候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也能学到两三分。
可至于这梅二到底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众说纷纭,可没一个靠谱的。
唯一叫人能看出点不同的,就是他最近仿似对秋游格外感兴趣,每次都会到场,但又不与旁人一同游乐,只是叫自家人在众人不远不近处圈出来一块无人打扰的地方,独自品品清茶。
虽是如此,却叫众人饱尽眼福。
如今的梅二公子,硬是以一己之力,将自己曾经被讽刺的第一公子的名头,变成了盛誉。
“小姐,梅二爷来了。”丫鬟翠翠赶紧提醒自家小姐。
柳如霜从梅家的马车一来,就盯了上去,哪里能不知道。
她前面点的陈家小姐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都想要上前打招呼去了。
梅二爷今日衣着素雅,然而他人是人靠衣装,这位是衣靠人装,再素雅的衣服,穿到他身上,也变成了阳春白雪,把那些庸脂俗粉衬成了下里巴人。
只见他下了马车,那双清俊至极的眸子在人群中一扫而过,就叫不少闺秀芳心乱舞,眼中的爱意就快化为实质性的东西,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燕子,梅二爷刚刚是不是看我了?”陈家小姐被心上人看了一眼,幸福得快要哭了。
小丫鬟自己的心也怦怦乱跳,嘴上应了声,心里却道,梅二爷说不定是在看我呢。
这分明是秋日游,却叫她想起那首春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