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晌,东宫。
常歌跪倒在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面前。
朱高炽道:“舅舅,快快请起。”
徐妙云是常歌的义妹。朱高炽现在私下里见常歌,都是喊他“舅舅”以示亲近。
常歌道:“老臣还是跪着说话吧。今日来东宫,是有求于太子和皇太孙。”
朱高炽问:“什么事,舅舅尽管说。”
常歌道:“老臣希望太子、皇太孙能在皇上面前为犬子说情。让他升任腾骧左卫指挥使。”
朱瞻基何其聪明?他脱口而出:“去腾骧左卫当指挥使怎么能算是升任,分明是降职。”
常歌解释:“降职也好,升任也罢。老臣只想犬子离开锦衣卫。让常家今后跟锦衣卫再无瓜葛。”
朱高炽问:“舅舅,您这是为哪般?表兄在锦衣卫当差当得好好的,又没犯什么大错,去腾骧左卫干什么。”
常歌叩首:“太子,老臣有私心。老臣已经六十四岁了。从十九岁加入吴王府拱卫司算起,已经为朱明皇族效力了四十五年之久。这四十五年间,老臣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脏血。杀了多少该杀的、不该杀的人。老臣不希望子孙后代干同样
的腌臜营生。
锦衣卫是个伤阴德的地方。为常家子孙后代计,老臣希望常家人能够离开锦衣卫。以普通武将、勋贵伯爵的身份继续为朱明皇族效力。”
朱高炽道:“明白了。我答应......”
朱瞻基却打断了父亲的话:“舅公,锦衣卫北镇抚使一职地位显赫。您是否再慎重的考虑考虑?”
朱瞻基有自己的小算盘。常家人身在锦衣卫,才能更好的帮他。常家人完全淡出锦衣卫,常歌岂不成了没牙的老虎?
“梆!”常歌重重的给朱高炽和朱瞻基磕了个头。力道之大,直接把脑门上磕出了血!
“老臣求太子和皇太孙了!”
朱高炽连忙走到常歌面前,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舅舅!您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别说让世勋去腾骧左卫了,就算你让他到五军都督府当都督,我也会在父皇面前替你说情。”
常歌心中暗笑:成了!这头没白磕。刚才那下疼死我了。撞的眼冒金星。
常歌站起身:“多谢太子。”
朱高炽跟常歌又说了一会儿家常话。随后命小太监王振将他送出了宫。
朱高炽对朱瞻基说:“你傍晚时分不是要陪你皇祖父在
御池钓鱼嘛?瞅着你皇祖父钓上鱼来心情好的时候跟他说这件事。你皇祖父见了你就欢喜。见到我就嫌弃。这情你去说比我去说管用。”
朱瞻基道:“爹。常家人淡出锦衣卫。对咱们来说是坏事,不是好事。”
朱高炽叹了声:“我又岂能不知。可是你不看看你舅公,头发都白透了!他当了咱朱家一辈子的家奴。为咱朱家鞠躬尽瘁。咱不能让人家世世代代都当家奴吧?”
朱瞻基道:“成。爹。刚才我看舅公那模样,也是可怜。”
傍晚时分,御池。
永乐帝坐在御池边,擎着鱼竿钓鱼。他的身旁,坐着少师姚广孝、皇太孙朱瞻基。郑和在一旁站着伺候茶水。
永乐帝的鱼竿忽然颤动。他用力一提,钓上来一只肥硕的锦鲤。
永乐帝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好兆头啊!”
转头永乐帝吩咐郑和:“告诉御膳房。今天的晚膳,朕就吃他了。”
姚广孝道:“皇上,何不放生?”
永乐帝摇头:“少师,朕最烦那些把鱼钓上来又放生的人。在朕看来,那是假仁假义!你不吃它,为何要用个铁钩子,钩住它的嘴,生拉硬拽上来?钓上鱼来吃掉,
那是顺应弱肉强食的天道。钓上鱼来放生,那是在玩弄生灵,假慈悲真残忍!”
姚广孝半开玩笑的说:“阿弥陀佛。皇上所言真乃至理名言。臣就是天下第一号假慈悲之人。”
永乐帝笑道:“朕可没有指桑骂槐的贬低少师你。个人理念不同罢了。”
朱瞻基见永乐帝心情不错,接话道:“皇祖父,鱼不可放生。那人呢?”
永乐帝一愣:“人?要看是有罪之人还是无罪之人了。”
朱瞻基道:“孙儿说的这个人,是有大功于朝廷的锦衣卫北镇抚使常世勋。”
永乐帝问:“常世勋怎么了?”
朱瞻基道:“孙儿斗胆为常世勋说情。请皇祖父开恩,将他调离锦衣卫,升任腾骧左卫指挥使。”
永乐帝放下手中鱼竿,转头看着朱瞻基:“为何?”
朱瞻基道:“是东莱伯托孙儿向皇祖父说情的。他希望常世勋离开锦衣卫。”
永乐帝略一思索:“明白了。常歌当了咱朱家一辈子家奴。不想儿子也当一辈子家奴。朱家的家奴虽然地位显赫。可始终沾了个‘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