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大作为、满腔雄心壮志的藩王,忽然放弃了手头仅剩的兵权。还要主动钻进应天那个铁笼里。绝对是疯了!
朱棣继续说着疯话:“等我去了应天,看我不把朱允炆那小东西痛骂一顿!不,光是痛骂还不够,我还要像十五年前那样,打他的屁股!哈哈哈!”
张昺没有再计较朱棣的狂悖之言,他心想:横竖燕王殿下要遣散护军了,顺利削藩已成定局。我何苦跟他做口舌之争?等到了应天,皇上自然会治他的大不敬之罪!
想到此,张昺道:“还请殿下尽快遣散护军!我会让北平都司谢贵、副都司张信前去交接军械、马匹。待此事办完,东莱伯会护送您进京朝贺。”
朱棣猛然解下了腰间的玉带,摔在地上:“我已是空头王爷,还要先皇御赐的玉带做什么?哼,我这就回去遣散护军!”
朱棣走后,张昺对常歌说:“东莱伯,我看燕王是真疯了。想想倒也符合常理,四位藩王被贬为平民、一位藩王放火自焚。燕王自然整日活在恐惧之中。恐惧会让一个人失去心智,变成疯魔之人。”
常歌道:“昨日我觉得燕王是在装疯。今日他主动提出遣散护军、去应天城。我倒觉得他有可能不是装疯。这样也好,省去了咱们许多麻烦。只要他人到了应天,削藩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张昺道:“呵,我没想到这趟差事办的这么顺利。实不相瞒,来北平赴任之前,我的家人还担心燕王会造反,拿我这个朝廷派驻北平的最高官员祭旗呢!”
张昺一语成谶。半年之后,他的人头果然被朱棣拿来祭旗了。
且说朱棣回到了燕王府,立即召集张玉、朱能、邱福、孟善等心腹爱将。
朱棣道:“诸位老弟兄,为了让皇上放心,我决定解散燕王府三卫护军。你们回去命令袍泽们,将兵械、马匹全部移交给都司衙门的人。我会把藩地皇庄分给两万多弟兄,让他们卸了甲,在北平附近做衣食无忧的老百姓吧!”
这是一道意味深长的命令。朱棣虽然说要遣散护军,却没说让他们返回原籍,而是将他们留在了北平。
要造反,军械、马匹那些交出去的东西都是次要的。人才是最主要的!军械可以再打造,马匹可以再筹集。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朱棣此言一出,众将纷纷反对。
张玉道:“殿下,行伍中有句粗话——宁可当裤子,腰间也要别跟打狗棍。三卫护军就是您手中的打狗棍。一旦遣散了护军,常歌那条疯狗不得直扑您的喉管?”
朱能亦苦劝朱棣:“殿下,北平卫所军的八万人马已尽归朝廷派来的那些人手中。如果连仅剩的两万四千护军弟兄都遣散,那您将会成为皇上的砧板鱼肉!”
邱福道:“殿下,您不要误认为遣散护军就万事大吉了。当今皇上不是冷血之人,他身边的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哦,还有那个新得宠的练子宁。那些人都是蛇蝎心肠的冷血之人啊!我怕皇上受了他们的蛊惑,对您不利。”
孟善道:“三位将军所言极是。一旦遣散护军,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问四人:“你们还是我的部将嘛?难道现在敢不听主帅的话了?我再说一遍,你们立即回各卫,让弟兄们交出军械、马匹,到我的皇庄去耕种、养老!”
连四个朱棣的心腹悍将都觉得,燕王爷是被周王、湘王、齐王等人被削藩的事吓疯了。
不过主帅已下军令,他们只能服从。
常歌自来到北平,就一直住在布政使衙门里。入夜,常歌正在书房之中看书。孙百里推门进来:“东莱伯,燕王府长史葛诚求见。”
常歌眉头一挑:“哦?他来做什么?请他进来。”
不多时,孙百里引着葛诚进得书房。葛诚,四十岁。看上去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是实打实的势利眼、墙头草随风倒。这几日北平城内已经传遍了,燕王爷得了失心疯。葛诚自然晓得皇上代表着大明正统,既然是抱大腿,何不抱建文帝的大粗腿呢?跟着一个疯癫的藩王能有什么好前程?
常歌问:“葛长史,你这趟来是?”
葛诚跪倒在地:“属下不才,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愿誓死追随东莱伯。今后燕王有任何异动,我都会及时禀报。”
常歌道:“哦?我记得你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你在金榜上的排名很靠后,只是三甲末尾几名。是燕王殿下慧眼识珠,将你调入王府之中,又一路提拔成长史。燕王爷对你有知遇之恩啊!”
葛诚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这个长史是朝廷的长史,并不是燕王一人的长史!与大忠大义相比,知遇之恩又算得了什么呢?正值朝廷推行削藩的关键时刻,我更应该尽一个朝廷命官的职责,替皇上、替东莱伯看紧燕王殿下。”
在常歌心中,这位葛长史说的再义正言辞,也无法掩盖背叛朱棣的本质。对于背叛者,只能利用,不能信任。
常歌道:“好吧。过两日燕王要进京。你随他一起进京吧,我将你引荐给皇上。”
葛诚拱手:“多谢东莱伯栽培。”
常歌道:“好了,你不宜在此地久留,以免燕王府那边生疑。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