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八只是一个卖苦力的工匠,没有什么心机,且胆小怕事。常歌、贺升一诈唬,他就如实招供。
今年夏,薛六八在亲军都督府当差的一个老乡找他喝酒。那老乡名叫袁庭舟,比他混得强多了,是朝廷的正五品千户。薛六八开始还奇怪:自从老袁当了官,就不怎么搭理我这个当臭工匠的同乡。今日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
薛六八多灌了几杯马尿,开始抱怨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一个地方出来到应天寻生计的老乡。现而今你老袁成了朝廷命官,我却只是兵部的一个臭工匠。
袁庭舟当即表示:“马无夜草不肥。有一注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不知道你想不想发。”
听到“横财”二字,薛六八两眼放光。连忙问什么横财,怎么发。
袁庭舟对他说:“我在军中有个好友。去年调到北平都司衙门掌管仪仗。都司衙门仪仗是有火炮的。每逢大将出征、凯旋,都要鸣空炮讨个吉利。不知怎么搞的,那人掌管的二十门火炮遗失了一门。丢了炮在军中是大罪。那人只好求到我这里,让我想办法在应天帮他搞一门火炮,补上缺额。如果事成,那人愿意出五百两银子做答谢。”
五百两对于薛六八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兵部的火炮都是有定数的,偷不得。既然不能偷,就只能造了。薛六八本来就是干这营生的。铸炮所用的模具,武库司匠造处那边是现成的。所需材料,也不过是熟铁、铁箍而已。从任何一个铁匠铺都能搞得到。
薛六八当即表示,自己可以找三四个工匠兄弟,造出这门炮。
袁庭舟叮嘱他:“铸造时一定要用生铁。”
薛六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成,生铁造炮一准会炸膛!”
袁庭舟却道:“我朋友掌管的二十门火炮全都是生铁所铸。礼炮嘛,又不放弹丸,只放火药听个响动,怎么可能炸膛?”
喝完酒的第二天,薛六八便找了三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工匠,花了十天时间私下造出了这门炮。他们趁着夜色将炮运出匠造处,交给了袁庭舟。袁庭舟很守信用,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
交待完这一切,常歌道:“私造火器是重罪,赵郎中,你先把他看管起来。对外人不要提及这件事。”
赵平安道:“成。来人啊,将工匠薛六八押到丙字十三号空仓去,看管起来。”
常歌朝着赵平安致谢:“赵郎中,多谢你了!”
赵平安连忙道:“举手之劳,常镇抚使这是说哪里话。”
常歌领着贺升、李千面出得兵部。贺升问:“镇抚使,咱们现在去前军都督府抓那个袁千户么?”
常歌摇头:“不成!一个小小千户哪里有那么大胆子,策划出行刺太子栽赃藩王的事?他身后一定站着某位大人物。咱们锦衣卫现在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贸然过去抓人,前军都督府那边不交人可怎么办?岂不成了打草惊蛇?”
李千面道:“镇抚使,您手里不是有圣旨么?京城各衙门都要协助您查这案子。”
常歌苦笑一声:“你忘了,前军都督府是凉国公蓝玉在管。他这几年谱儿大的很,抗旨的事真做的出来。”
贺升道:“凉国公会为了一个小千户抗旨?”
常歌分析道:“你想想啊,蓝玉跟燕王势同水火。如果燕王真的被栽赃,丢了王爵,朝廷里最高兴的是谁?无非是蓝玉!造出行刺用的炸膛火炮的主使者又是前军都督府的人。蓝玉管着前军都督府.......还用我把话挑明么?”
贺升恍然大悟:“您是说,可能是蓝玉谋划了这场不成功的刺杀?目的就是栽赃燕王?”
常歌微微点头:“行刺当日你也在现场。放炮的炮位,距离太子车队不过八百步。若刺客真想行刺太子,第一炮为何偏到了半里之外?第二炮直接炸膛?这批刺客也太蠢了些吧!只有一种可能,刺客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刺杀太子。不过是为了栽赃而已。”
贺升问:“那具头上烙着戒疤的和尚尸体呢?”
常歌道:“你上大街上随便找个人,在脑袋顶上烫上六点戒疤,那人就真成了和尚了?我猜想,那所谓的‘和尚’应该早就被刺客捂住口鼻窒息而死。随后将尸体抬到了火炮旁。刺客又用大一号的炮丸让火炮炸膛。炸膛飞出的铁片穿进了‘和尚’的胸膛,伪造成了因炸膛而死的假象。刺客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想利用这具尸体,把咱们的视线引到燕王府道衍和尚的身上。”
贺升竖起了大拇指:“还是镇抚使您心思缜密。”
常歌微微一笑:“幕后主使者是个二把刀。这场栽赃案漏洞百出!呵,栽赃是咱锦衣卫的看家本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玩这套把戏,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李千面道:“镇抚使,照您所说,栽赃案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凉国公本人。咱们要到他的地盘上捉拿那位袁千户,他一定会百般阻挠。”
常歌笑了声:“锦衣卫被削权已有三年。你李老兄闲了三年,怎么把锦衣卫的另一个看家本事给忘了?明着不能抓,不能打闷棍暗捕么?”
李千面一拍脑瓜:“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怎么把自己的本行给忘了!我这就去打探袁千户家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