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交接妥当,常歌送儿子世勋出城。这一送,就是整整五十里。
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应天城外的古道上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常歌骑着马,与儿子世勋并肩而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百名新调到凤阳那边的力士、校尉。
常歌已是四十不惑之年。他偶然望向身边的儿子,忽然感觉恍如隔世。十八岁的儿子让他联想起自己十八岁的样子。
人上了年纪,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回想起自己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常世勋道:“爹,有道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老还是回去吧,北镇抚司那边还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置。”
常歌恋恋不舍的看着儿子:“再送二里吧。儿行千里母担忧,又何止是母担忧?”
常世勋笑道:“爹,您老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再说我是去凤阳,离应天也就三四百里,哪有千里之遥啊。”
常歌叮嘱儿子:“到了凤阳之后,要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凤阳是龙兴之地,遍地都是老皇亲、老国戚。还有许多都是圣上的旧相识,开国后被赐予财物成了当地富户。招惹了他们,爹也保不住你。”
常世勋道:“知道了爹。我去了凤阳,就当个老老实实的小媳妇儿。专心看守皇陵,闲在的时候看看书,怡情养性。人家黄子澄是今科探花。他给我列了一本书单,今年内我要看完的。”
常歌连忙道:“对了,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不要跟黄子澄走太近。黄子澄是外臣,如今在东宫做伴读,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咱们这些圣上的家奴,最忌讳的就是结交外臣。你爹我能够专办秘密差事二十多年而无祸及身,靠的是办事时的许多条原则——不与外臣深交就是其中一条。”
常世勋不解:“不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么?做官要找靠山么?”
常歌道:“咱们只有一个靠山,那就是圣上。”
不知不觉,常歌又随着儿子行了十里。常歌勒紧了马缰:“就送到这儿吧。人活一世路很长。爹不能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常世勋朝着常歌一拱手:“爹,孩儿走了。”
常歌凝视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数日之后,正逢徐辉祖的生日。常歌是他的义兄,自然要到徐府贺寿。徐辉祖已不是当年那个贪吃的小胖子。三十五岁的他刚刚承袭了魏国公爵位。承袭爵位时,洪武帝亲自手书:“扬中山王之烈,而勉公忠以立志,礼以守身,恪尽继承之道。”的寄语给他。之后他又高升左军都督,成为明军五都督之一。
徐辉祖有徐达遗风,从不奢靡铺张,且在应天城中十分低调。他过寿没请任何同僚、袍泽。只是摆了两桌酒,一桌酒请自己的义兄常歌、姑父吴宗伯、还有弟弟徐膺绪、徐增寿。女眷们则被安排在了另一桌。
徐膺绪、徐增寿如今亦有军职,武将之家的兄弟们凑在一起,话题无外乎如何练兵、如何打仗。酒过三巡,管家忽然凑到了徐增寿跟前耳语几句。
徐增寿起身:“大哥,我来了个朋友,找我有点急事。我到府门口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常歌故意说:“朋友?别是北平来的朋友吧?”
徐增寿一愣,随后敷衍道:“不是。”
徐增寿走后,常歌对徐辉祖说:“辉祖,你私下要劝劝增寿。不要跟燕王府走太近。京中带兵将领结交藩王,被那些清流言官捕风捉影,又是一桩事。”
徐辉祖不以为意:“燕王是我们三兄弟的姐夫。徐家跟燕王本就是亲戚。怎么可能不走太近?”
常歌没办法把话挑明,只得自斟自饮了一杯酒。
同一天,永昌侯府亦在大摆宴席!今日是蓝玉第八房小妾的生辰,蓝玉的朋党们几乎全部到齐。这其中既有五军都督府的将领,也有六部衙门里的高官,还有几位侯爵、伯爵。
开宴之后,诸朋党争相献上寿礼。
延安侯唐胜宗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堆福寿百年玉如意:“这柄玉如意,乃是缅玉雕成。恭祝永昌侯的如夫人事事如意。”
众人议论:“瞧这雕工,这玉料,真乃上品!”
“对对对!也只有这样的上品,才配得上永昌侯的如夫人!”
武定侯郭英命人抬来一箱锦缎:“我没什么好送的。这一箱乃是应天特产云锦。送给永昌侯的如夫人做衣服穿。”
“云锦可是寸锦寸金!这一箱云锦,恐怕值五百两黄金吧?”
蓝玉笑道:“武定侯,破费了。”
郭英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都督佥事耿忠道:“我没什么好送的。听说夫人平日里爱摸几把骨牌,特地让人从南洋淘换来一副象牙骨牌。”
一众人的贺礼一件比一件珍贵。蓝玉来者不拒。
献礼过后,众人推杯换盏,兵部尚书唐铎神秘兮兮的说道:“圣上今日上晌派人到本部职方司取了一样东西。你们猜猜是什么?”
众人纷纷猜测,唐铎频频摇头。
蓝玉道:“唐部堂,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
唐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漠北地图!”
“圣上今日调阅了漠北地图?难道又要准备对蒙人用兵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