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冬月。
户部有制,每年腊月开始对账销账。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户部会将大明一年的收支总账整理好,交给洪武帝御览。洪武十八年的对账销账,却提前了整整一个月。户部的实际掌控者郭桓给出的理由是今年朝廷财政收支繁杂,且腊月朝廷要进行会试。需提前核销完毕。
地方官府纷纷派遣官吏提前进京对账销账。全国十三布政使司、一百四十八府,一千四百二十七县,入京的官吏足有两三千人。
会试方面更是规模空前。共有近千名举人进京赶考。跟随他们进京的随从、书童、仆役更是不计其数。
锦衣卫忙碌了起来。会试是国家的抡才大典。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能出半点差池。大量校尉、力士被常歌派到了市井之中,探听消息,维持应天地面安定。
锦衣卫指挥使值房。
指挥使蒋瓛装腔作势的说:“今科会试在即,我们锦衣卫要尽好本分。应天城的太平是锦衣卫这两个月的第一要务!南、北镇抚司要通力协作。让会试及之后的殿试在一片祥和......”
李千面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蒋瓛的话:“指挥使,您说的这些常镇抚使早就吩咐过我们了。”
蒋瓛如今在锦衣卫中几乎被常歌架空。锦衣卫的权力一边倒的全在北镇抚司手中。蒋瓛所掌控的南镇抚司几乎成了摆设。像李千面、贺升这些人,虽是蒋瓛的下属资历却比他老得多。谁都敢当面顶撞他。
蒋瓛很会给自己打圆场:“啊,锦衣卫有常镇抚使在,我这个指挥使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常镇抚使真乃锦衣卫的主心骨!”
蒋瓛还有把柄掐在常歌手里呢。当初他指使蜀王府的妖僧释空刺杀常歌,常歌虽声称供状已经烧了,蒋瓛却心知肚明——那样重要的把柄怎么可能说烧就烧了?故而他现在对常歌是又恨又惧。
常歌道:“指挥使这是哪里话,同甘共苦,同甘共苦。”
傍晚,常歌跟儿子常世勋结伴下差回了家。在常府门口的石狮子前,蹲着一个身穿正八品服色的官员。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俊朗青年。
常歌问那官员:“你是?”
官员看了看常歌身上穿着的飞鱼服:“是常镇抚使吧?下官江西分宜县丞黄桂。这位是犬子黄子澄。”
常歌问:“哦?黄县丞找我是有公事?”
黄桂答道:“下官来此地是办一件私事。听闻贵府老太爷常四已经仙去数年了?”
常歌点头:“是啊。”
黄桂道:“老太爷生前可跟常镇抚使说过,他年轻时在江西做过一阵子船工?还在当地娶了一位妻子?”
常歌思索片刻后说道:“小时候好像跟我说过。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一口吃食走南闯北。的确在江西做过船工。还娶了一门亲。后来元廷抓壮丁,他从江西跑到了徽州,兵荒马乱的跟妻子断了书信。又过了十几年他娶了我婶婶,我婶婶福薄,没几年就病死了。”
黄桂道:“下官的姨母便是常老太爷失散多年的妻子啊。姨母前年故去了,临死前她交代我,有机会上京一定要代她到常老太爷的坟前祭拜祭拜,烧两串纸钱。”
常歌心道:这人该不会是个攀龙附凤之辈,编出谎来故意攀我这个北镇抚使的亲戚吧?
黄桂似乎看出了常歌的疑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结,递给常歌:“常镇抚使可认识此物?”
常歌还没开口,常世勋直接惊呼:“这不是四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挂在腰带上的那个红布结么?娘还说过他,他好歹是朝廷的指挥佥事,什么上等玉佩咱带不起啊。为啥偏要带个寒酸的红布结。”
常歌拿过红布结:“果然一模一样。”
黄桂道:“这是姨母跟常老太爷成亲时的信物。我该称常老太爷一声姨夫。”
见到这东西,常歌确定黄桂所说的都是实话。他惊喜万分:“原来是老亲戚上门了!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你们怎么不早些来京城认亲?”
黄桂叹了声:“几十年来姨母一直在打听姨夫的下落。九年前,一个在京城做衙役的亲戚回江西,告诉姨母,姨夫已经高升了亲军都尉府指挥佥事。官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姨母不想落个攀附贵人的坏名声,也不想让姨夫为难。就一直没有认亲。”
常歌叹了声:“我四叔打了小二十年的光棍,哪里有什么三妻四妾!唉,真是造化弄人啊。咱们别在这说话了,快进府。我给大哥洗尘!”
众人进得客厅,常歌将宋盼儿引荐给了黄桂父子,张罗了一桌酒宴。
众人入席。常歌道:“咱们先吃饭。明天一早我带大哥去四叔的坟前祭拜。大哥这趟进京,是有公差吧?”
黄桂答道:“是有公差。我是代我们江西分宜县来户部对账销账的。另外,你这大外甥要参加今科会试。”
常歌望向黄子澄:“大外甥仪表堂堂,看着就像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你们进京之后住在何处?”
黄桂答道:“住在江西驿馆。”
常歌连忙道:“都回了自己家了我怎么能让你们住驿馆?这段时日你们就住在我府上!”
黄桂推脱道:“常镇抚使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