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已是盛夏时节。皇宫内栽种的柳树上,夏蝉玩了命的聒噪着。
洪武帝正在龙案前批阅奏折。毛骧则跪在他的面前。
终于,洪武帝放下奏折,拿起手边的那份胡党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凡是用朱笔打勾的都是洪武帝想要杀掉的官员。
洪武帝问毛骧:“都办完了么?”
毛骧答道:“圣上在名单上勾决的四百三十八名官员,已全部伏法。臣请示圣上,胡惟庸谋反案是否可以封档结案,罪魁胡惟庸是否可以明正典刑?”
洪武帝道:“胡惟庸的党羽远未追查清楚,封什么档,结什么案?至于胡惟庸嘛,是时候该明正典刑了。”
毛骧请示洪武帝:“敢问圣上,是否以凌迟之刑处决胡惟庸?”
洪武帝冷冷一笑:“胡惟庸有许多旧功劳。且案发后他供认不讳,坦白认罪。念及此,朕应该赏他斩首。可当初在丞相府中,他竟以周王做人质,还胆敢命令死士杀皇后!幸亏皇后以威仪震慑住了那群死士,否则后果朕都不敢去想!就冲这一点,凌迟都便宜了胡惟庸。朕的那位妹夫吴宗伯前几日上折,为被胡惟庸虐杀的礼部主事宁得昌鸣不平。胡惟庸不是用竹刑虐杀了宁得昌么?朕也用竹刑杀胡惟庸!”
毛骧拱手:“臣遵旨。”
当日下晌,应天东郊竹林。
毛骧派人掘了一个小坑,种上了一棵竹笋。随后他命人用几块铁板和皮带将胡惟庸固定在了竹笋之上。
做完这一切,毛骧屏退众人。站到了胡惟庸面前。
胡惟庸仰面朝上,“啊呵呸”朝着毛骧啐了一口浓痰。这口浓痰却很不争气,没飞到毛骧脸上不说,还垂直落到了胡惟庸自己脸上。
毛骧被胡惟庸的举动逗笑了:“丞相,你这又是何必呢。”
胡惟庸骂道:“毛骧,我当权之时真该杀你而后快。”
毛骧面色一变:“胡惟庸,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当初交待我的事,有哪一件是我没有办到的?如今你落得今日这番田地,无非是因为没能斗得过圣上。圣上仁慈,没有杀我反而还让我追查你的党羽。我又怎敢忤逆他老人家的旨意?鸟兽尚且惧死,何况是人?难道我躺到你身边,跟你一起遭受竹刑你才高兴么?”
胡惟庸一时语塞。片刻后他道:“你说的对。鸟兽尚且惧死,何况是人。如果换做我,我也会这么做。”
毛骧道:“胡惟庸,我的胡丞相。这里只有天与地,你与我。我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以为我不想做你允诺的大都督?你起事失败,又怎么能怨我反戈一击?我不痛打落水狗,又怎么向圣上表明忠心,博得一个生的机会?”
胡惟庸道:“罢了。事已至此,再纠结谁对谁错已是无用。我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看在与我相交多年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毛骧摇头:“圣上让你受竹笋贯胸之苦,谁敢给你一个痛快?你就忍忍吧,有个三五天也就不会再痛苦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队大汉将军护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狂奔至竹林之中——身穿黑袍的正是洪武帝。
洪武帝下马,将马缰甩给一名大汉将军,随后信步走到了胡惟庸面前。
洪武帝命毛骧:“你下去。朕要跟胡惟庸单独说几句话。”
毛骧走后,胡惟庸忽然大笑三声。
洪武帝问:“胡惟庸,你笑什么?”
胡惟庸道:“我笑自己不自量力!竟然班门弄斧,在世间最擅长阴谋诡计的人面前耍阴谋诡计!”
洪武帝面无表情的说:“你认为朕是世间最擅长阴谋诡计的人?”
胡惟庸反问洪武帝:“难道不是么?从濠州的军营到定远,从定远到浙西,从浙西到和州,从和州到金陵。如果你不擅长阴谋诡计,根本走不了这么远。更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一步一步做到大明的天子。”
这回轮到洪武帝哑然失笑了:“真不知道你是在骂朕还是在夸朕。”
胡惟庸事败被捕后一直深陷恐惧之中,死到临头他却释然了,在洪武帝面前毫无俱意:“在诏狱的这些日子里,很多事情我都想通了。这些年你一直在纵容我,把我当成了替你杀人的工具!朱重八,你骨子里是个嗜杀的魔鬼!你害怕在煌煌史书上留下暴戾无仁的骂名,这才将我选作了你的替身——替你杀人。刘伯温有句话说的真对,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现而今我谋反事败,你又有了一个杀人的绝佳理由。今后凡是你看不顺眼的臣子,你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他扣上一顶胡党的帽子诛杀之!横竖是诛杀奸党,就算写进史书里你也是光明正大行事。”
洪武帝叹了声:“你说的没错。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胡惟庸又道:“朱重八,我现在后悔一件事,庆幸一件事。你知道是哪两件事嘛?”
洪武帝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胡惟庸:“愿闻其详。”
胡惟庸情真意切的说:“我后悔当日在丞相府中,下令死士杀皇后!我庆幸皇后威仪不凡,震慑住了死士,一千死士无一人敢向她挥刀!”
洪武帝一脸疑惑的表情:“为什么?另外你又为何蔑称朕为朱重八,尊称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