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坐在书房内,正在批阅中书省的公文。管家走了进来:“老爷,德庆侯廖永忠求见。他带了一口箱子,里面净是稀罕的珠宝。”
若在十日之前,胡惟庸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见廖永忠。周德兴说得对,胡惟庸这几年一直处心积虑在军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他巴不得廖永忠这样的淮西老将找上门主动投靠。且胡惟庸又是个贪财好货之徒,有一箱珠宝做敲门砖他怎么可能给人吃闭门羹?
今日胡惟庸却绝对不会见廖永忠。东宫闹剧发生后,他从洪武帝的话音里听出了清洗淮西老将的意图。若真要清洗淮西老将,恐怕第一个先清洗带头闹事的廖永忠!
胡惟庸对管家说:“告诉德庆侯,就说我身体有恙,不便相见。”
管家回到了客厅,朝着廖永忠拱手道:“廖帅,我们相爷身体有恙,不便相见。”
廖永忠一愣:“啊。我这趟来是找丞相有要事相商。还请你再通禀一次。”
说完廖永忠从袖中掏出一枚五两的金锞子,双手奉给管家。
管家跟他的主人胡惟庸一样,都是爱财之人。他接了金子眉开眼笑:“那德庆侯稍等片刻,我再进去通禀。”
管家离开客厅,回到书房:“老爷,德庆侯说这趟找您来是有要事相商。”
胡惟庸很了解自己的管家,他头也不抬的问:“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管家如实相告:“老爷,他给我几两金子。”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求见官员,自然要给官员的仆人们好处,此谓之“门包”。这位胡府管家月银只有一两,却在城西买了三所宅院,养了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靠的就是前来拜见之人的门包孝敬。这在胡惟庸这里不算什么秘密,早就得到了他的默许。
胡惟庸抬起头,吩咐管家:“你把那五两金子退还给廖永忠。有些钱你拿得,有些钱你拿不得!这金子上带着祸呢!另外你告诉廖永忠,他说找我有要事相商。若是公事,明日到中书省找我商议。若是私事,我跟他并无私交!”
管家领命,来到客厅将胡惟庸的话转告给了廖永忠。
廖永忠听后心中暗骂:真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敬心敬意捧着珠宝来找胡惟庸,却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廖永忠吃了闭门羹,垂头丧气的坐上轿子准备回府。他心道:看来大都督府都督同知的位子是没有指望了。
他哪里知道,没有指望的除了都督同知的职位,还有他的命。
乾清宫。
常歌屁股上的伤已经好了,他来到乾清宫面见洪武帝。
洪武帝直截了当的问:“在东宫挑头闹事,当着太子的面互殴是什么罪?”
常歌答道:“禀圣上,大不敬之罪。”
洪武帝又道:“该如何处置犯了大不敬之罪的人?”
常歌又答:“按律当斩。”
洪武帝道:“那你就依律处置吧!退下。”
常歌不知道洪武帝是什么意思。他下差回了家,将洪武帝的话讲给了常四听。随后常歌问:“四叔,你说圣上是让我处置谁?”
常四反问常歌:“你觉得是谁?”
常歌道:“圣上的原话中,最关键的两个字是‘挑头’。在东宫挑头闹事的是廖永忠。”
常四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常歌道:“圣上让我依律处置廖永忠,难道是让我杀了他?不能吧。廖永忠身上有三件大功——鄱阳湖死战、平定两广、征蜀。凭这三件大功劳,怎么可能因为酒后闹事圣上就要杀他?还有,他是大明的开国侯爵,有圣上钦赐的免死铁券!”
常四笑了笑:“你漏了廖永忠最大的一件功劳。”
常歌道:“四叔你是说,溺毙小明王?”
常四掏出锡酒壶,喝了口酒:“没错。如果当初廖永忠不溺毙小明王,圣上登基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可惜啊,如今大明开国已经八年,廖永忠的这件大功劳倒成了圣上的心病。我猜圣上想杀廖永忠,原因有二。其一,他当着太子的面闹事,明摆着太子镇不住他。圣上百年之后,廖永忠如果生出贰心,太子又束手无策,那这天下恐怕要改姓。其二,廖永忠这两年不得重用,颇多怨言。且他又好酒,万一哪天喝多了,将小明王之死的真相说了出来,圣上岂不成了弑主篡位?”
常歌道:“明白了,圣上怕廖永忠保守不住秘密。那就让秘密跟着廖永忠进棺材。”
常四却道:“你是圣上袖中的匕首,干的就是杀人的脏活。杀廖永忠的活计你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过这差事难就难在廖永忠手里有一张免死铁券。”
常歌眉头紧蹙:“唉,看来我手上又要沾上一辈子洗不干净的脏血了。不过廖永忠有免死铁券,可以免除一切死罪,这倒难办了。我若以大不敬的罪名杀了廖永忠,岂不是在跟天下人说,免死铁券是废铁一块,圣上说话不算数么?”
常四道:“你说错了,免死铁券也不是能免一切死罪。上回咱们去徐府喝酒,徐辉祖喝多了酒拿出他爹的免死铁券跟咱爷俩显摆。那铁券下面刻着四个蝇头小字。”
常歌脱口而出:“谋逆除外!”
常四道:“对,就是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