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是个不喜欢低头的人。
十几年前郭子兴对在义军中展露头角的洪武帝产生了猜忌。他给了洪武帝两个选择:要么做郭天叙的副手。要么交出历尽千难万险拉起的那支五千人的队伍。
洪武帝选择了后者。他绝不会在郭子兴面前低头,当郭天叙那个草包的副手。他只带了二十四名骑兵,离开濠州,远走濠州以南的定远县,重新积聚力量。那二十四名骑兵就是如今威震天下的淮西二十四将。不出一年,他就在定远县拉起了另一支两万人的精兵,成了一方诸侯。
寄人篱下时,他没有低头。如今他做了大明的天子,更不会向自己的臣子低头。
已是巳时五刻。李善长和一众文臣武将依旧在谨身殿外高呼着“请圣上赦免赵元”。这两个时辰洪武帝丝毫不理会他们,埋头批阅着奏章。
终于,洪武帝放下手中的朱笔,再次来到了谨身殿外。他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劝说自己的臣子们散去。
洪武帝高声道:“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尽其责。你们已经不是义军的大小头领,而是大明的朝廷命官!你们中有大都督府掌兵的武将,也有中书省和六部负责行政的官员。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跪在这里两个时辰,大明朝廷便停摆了两个时辰!新朝初立,有多少事情等着你们去做?你们却为了一个赵元忘记了自己的本职?!”
很奇怪,阳光照在李善长的脸上,似乎给了李善长一种神秘的力量和勇气。
相权制衡皇权。太诱人了!我跟圣上的这场擂台不能输!输了就代表着相权在皇权面前彻底低头!
李善长猛然叩首:“圣上所言极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尽其责。若圣上不赦免赵元,参与跪谏的所有官员,包括臣,将集体请辞!”
圣上,你不妥协,我就带着这群人撂挑子!
一众文武官员面面相觑,而后他们齐声高喊附和着李善长:“若圣上不赦免赵元,臣等将集体请辞!”
这些文武官员心里清楚——法不责众。圣上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一大半儿的文官武将辞官回乡。您想卸磨杀驴嘛?驴要是都没了谁给您干活?
洪武帝心中一惊:好啊,这是图穷匕见了!以为朕离了你们就治不了天下对嘛?
洪武帝大喝一声:“都尉府常歌何在?”
常歌快步跑向了洪武帝:“圣上,微臣在。”
洪武帝命令道:“你立即去都尉府诏狱,将赵元押往广敬门!不必等午时三刻,立刻斩首。由你亲自行刑!”
常歌一愣,随后道:“微臣领旨。”
常歌自进入都尉府,还从未亲手杀过人。他心中发愁:这一回我要当刽子手了么?
片刻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更加犯愁的事。他看到一众文臣武将正怒视着他。那火辣辣的目光仿佛在说:“姓常的,你今日斩了赵元就是跟满朝文武为敌!”
常歌想起昨夜睡前跟四叔夜谈,四叔说的一句话:如果赵元是死在你的手上,你的命就悬了!这事是圣上在跟臣子们斗气。你替圣上出了这口气,圣上就要转而安抚那些旧将勋贵。怎么安抚?只能借你的颈上人头安抚。
常歌失魂落魄的离开谨身殿,走向都尉府的方向。
洪武帝再次回到了谨身殿内,坐到了龙椅上。他一坐下心中就有些后悔:殿外那些人要是真的集体辞官,谁来帮朕治国?本来定的大政是科举选才,可科举还没有开始进行。新的人才还未选拔出来,就让殿外那些人回家种田?
刘伯温在一旁终于不再煽风点火,他说了一句公道话:“圣上,新朝初立,最需要的就是稳定。似乎应该安抚殿外群臣的情绪。”
洪武帝是煮的熟的鸭子煮不烂的嘴。他怒道:“一国之君去安抚一群悖逆之臣?天下有这般道理么?”
嘴上虽不示弱,洪武帝心理的小算盘却已经开始打得噼里啪啦乱响。他能在元末争雄中脱颖而出,成为九五之尊,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赵元是一定要杀的,跪谏威逼天子之风不可长!不过嘛,刚才朕命令常歌亲自动手杀人。不如此事之后,朕寻个由头斩了常歌,消消李善长那帮人心里的火。这样一来也算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是可惜了常歌,那后生是个人才。唉,世间最难的事莫过于取舍。事到如今朕也只能弃卒保车。不,弃车保帅了。
谨身殿内的洪武帝已经想出了对策。谨身殿外的数百名官员此刻却安静的很——他们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跟着李丞相喊什么杀赵元就辞官?辛辛苦苦十几年,刀山上走,血水里滚,好容易盼到新朝建立,混上了个正儿八经的官职。官还没当几天,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这就要丢官帽了么?
人世间最折磨人的就是“面子”二字。洪武帝不想丢了面子,绝不朝群臣低头。群臣亦不想丢了面子,成为出尔反尔的小人。双方现在缺的是一个台阶,一个借坡下驴的台阶,结束大明开国后朝堂上的第一场风波。
都尉府,诏狱。金有田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常歌来到了他的面前:“带我去关押赵元的牢房。圣上有旨,将赵元押至广敬门斩首示众。”
金有田面露苦色。他的生死弟兄这就要被斩首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