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卉笙是在泪水中入睡的。
梦中,帝后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答应此生再不要见涵栎了,求她让涵栎就这样平凡地度过此生。面对着帝后的苦苦哀求,卉笙心如刀割却只能点头。哭着惊醒过来,那一日在十合殿,她答应帝后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是啊,她如何会忘记呢。只不过是这些年涵栎生死未卜,她一心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所以选择性地不去想起她对帝后的承诺罢了。
如今这句承诺一直萦绕在耳边,让她无法再逃避。
卉笙抬起衣袖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抬头望向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拿出放在枕边的樱花灯,再次重温了他们点滴的过往。眼泪似是在流,但她却十分平静。她紧紧攥紧了拳头,仿佛逼着自己下定决心一般,她告诉自己,是时候放手了。
一早,巫渚仙尊正在自己的房中用着早膳,厨房今早摊了个煎饼,很是香脆,他正吃得惬意呢。猛然间房门被推开了,卉笙走了进来。
她脚步沉闷,一看便知心情不好。巫渚的筷子停在了空中,刚要进到嘴里的煎饼悬在那儿。眼见着卉笙一脸阴郁,他只得放下煎饼,问道:“卉笙,你找我?”
卉笙微微颔首:“我今日,便会离开日泉派了。也许,以后也不大会再来夷界了。所以想来同你说一声。你和顾韩舒之事,我会保密的。”
巫渚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顾韩舒不是涵栎,他的人生里,不需要我。”
巫渚轻轻叹了口气:“卉笙,真的,是苦了你了。”
走出巫渚仙尊的屋子后,卉笙突然觉得心仿佛缺了一个大洞。她慢慢朝清远阁走去,就算此生再不复相见,至少,请允许她道一声离别。
顾韩舒正在和陆文博还有另外几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他不时地笑笑。陆蔓思从一旁跑了过来,很自然地停在了顾韩舒的身侧。顾韩舒看了一眼陆蔓思,眼里全是笑意。
多么安乐祥和的生活啊。
卉笙远远望着这一幕,心如刀绞。五年前他生死未卜,她的心就和死去了一般,那一刻她差点就随他去了。但他让她活下去,所以她才顶着一副空荡的身躯,勉强活到了今日。这些年,她唯一所想的就是要找到他,这几乎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可今日,她得知他确实还活着,但她不得不去和他彻底诀别。从今往后,她的余生里都不会再有他,那她还要如何活下去呢?
她慢慢走向顾韩舒,走向这个曾经送了自己一盏樱花灯的人,曾经发誓要娶自己的人,她要去说一声道别,以送他一世长安。
“落言姑娘!”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卉笙,向她打着招呼。
她无心回应,只是径直走到了顾韩舒面前。陆蔓思突然上前一步,想要拦在卉笙面前,生怕她太过靠近顾韩舒了。顾韩舒却将陆蔓思轻轻拉开,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落言姑娘,你可是找我有事?”顾韩舒十分礼貌地问她。
落言姑娘?原来到最后,你我之间,竟是这般生分。
“我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顾韩舒,愿你一世长安。”然后她尽自己所能的,给了顾韩舒一个微笑。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至少她希望他的记忆中她是笑着的。
卉笙再次握紧了双拳,手指陷入了肉中,她感受着这苦楚,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快要落下的眼泪。
苦了你了。帝后这么对她说,巫渚仙尊也这么对她说。为何这么苦?因为爱吗?倏尔,枫骏山悬崖边,涵栎曾问过她的那句话,再次飘进了卉笙的耳中:“笙笙,倘若当初,我不去寻你,不带你来水晶宫,今日种种你都不会遭遇。事到如今,你可后悔遇见了我?”
真是造化弄人!她无奈地笑了笑,上前了一步,将头靠近顾韩舒的耳畔,这是五年来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她在顾韩舒耳畔轻声道:“此生无悔。”
九方涵栎,爱上你,再苦,我落言卉笙都此生无悔。
说完了她扭头便离去了。果决又干脆,这是她能为涵栎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心甘情愿。这段情走到尽头,她无怨无悔,惟愿,涵栎安好。
此生无悔。
这四个字就像是重重撞击了一下顾韩舒的心,猛然间心中一阵绞痛,就好像生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一般。有什么东西从眼睛中流了出来,伸手一摸,居然是一滴泪。为何?为何会落泪?因为落言卉笙吗?落言卉笙,我认识你吗?
“韩舒,你怎么了?”陆蔓思在一旁一脸焦急地问着,“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一阵眩晕,紧接着是一阵撕裂般的头痛。顾韩舒突然抱住了头,一脸的痛苦。
“韩舒,韩舒你怎么了?”
“快,先送他回屋,速速请大夫来。”
顾韩舒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梦里他在一个宛如仙境,仙岛层叠的地方,然后,他看见了一些陌生的脸,有男有女。他们都在喊他:涵栎。涵栎?我叫涵栎吗?不对,我是顾韩舒啊。他茫然地向前走,身旁的人慢慢退至两旁,给他让开一条道。道路的尽头,是一位橙发碧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