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古时本取流经的南水河“南水”二字为名,大约十年前的一个雨后傍晚,为了提升镇子名气,吸引外来的客人。拿定主意的方富来,约上了包括陆占明在内的众商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去了镇上最有名望的老人家里“请命”。
当晚方富来便率领众人推倒了位于两端街口,书写着“南水镇”三个黑漆大字的破旧木质牌坊,并像怕有人反悔似的,不顾木头上未干的雨水,倒上几大桶灯油烧了。
在这种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极少愿意破财的方富来很是舍得。
此后又过了不几日,新的石质牌坊立了起来,镇子也换了新的名字,“仙月镇”。
平日不善言谈的陆占明每每向外来人聊起此事便来了精神,换了个人一样,手舞足蹈,夸夸其谈。
陆云择挺看不上父亲的添油加醋这一点,他明白,以自家豆花莊这样勉强糊口度日的营生,当时的父亲能起的作用更多的不过是凑个人头,壮壮声势罢了。
更名后的镇子加上各种重新被挂上嘴边的传说,果真吸引了更多的外来人至此。求仙问道的,算命卖药的,甚至耍猴卖艺的……地处偏僻的镇子,几年间竟逐渐繁华热闹起来。
这一点就连懂事后的陆云择也佩服方富来的头脑,但镇子更名受益最大的也还要数方富来,每次看到他站在客栈门口冲着客人咧嘴大笑,露出那颗闪亮的金牙,陆云择就气不打一处来。
金半仙儿是在镇子更名后的第四年才来到镇上的,这个吃得明显发福的算命先生,在当时六岁的陆云择看来丝毫没有自己理解中的仙风道骨。
方富来倒是难得的热情,以至于确认了金半仙儿想要长期留在镇上,特意让伙计在店中扯了一套桌凳摆在门口送予他当做摊位。
对此,知道方富来从不相信神魔鬼道的陆占明很是不解,直到后来一次在豆花莊的闲聊中,方富来才不经意说出了自己是想靠金半仙儿拉生意的意图。
方富来在生意上,真是花尽了心思。
初来乍到之时金半仙儿“生意”并不好,就连陆云择也觉得这个油光满面,体型长得和方富来几分相似的老头儿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打着测字算卦的幌子混吃喝的游荡骗子。
何况仙月镇上的人们,大多已听过太多神乎其神的故事,生活又极为平淡,根本用不到别人来为自己预测前程,指明道路。
金半仙儿倒也不在乎卦摊一天天的冷清,天明而来,日落则走。没有人直到他睡在哪里,吃些什么。
当然,也可能除了陆云择这样的好事鬼,本就没人去在乎这些事情。
曾有那么几次,陆云择存心故意出门去靠近金半仙儿,借机偷瞄着仔细观察,越看越觉得他和方富来长得相像。
遂大胆的猜想金半仙儿会不会是方富来失散多年的亲爹,这样一来,方富来会让他在月下阁门前摆摊,还送给他桌凳便说得过去了。
一定是这样的!陆云择心里悄悄笃定,然后强忍着直到跑回豆花莊才开始大笑。秦云见了问他缘由他也不答,以至于被秦云误会儿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的病。
金半仙儿的扬名是他到仙月镇半年之后的事情,那日一早,陆占明正准备送姐弟两个到教他们习武的巫先生住处,一出店门,正巧碰见方富来领着镇上的几位大夫,心急如焚的赶往他位于月下阁客栈后面的家中。
得知是方富来那年纪与陆秦双相仿的小儿子方冕,从昨夜起忽然昏睡不醒,陆占明遂让姐弟二人重新返回自家店中等待,自己则快跑几步追上方富来前去帮忙。
陆占明跟着方富来和几位大夫一同进到房间,只见昨日傍晚还在活蹦乱跳的方冕,此刻平躺在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方富来和妻子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
几位大夫劝退了碍事的众人,围到床前,互相探讨着用尽了各种手段,最后都只换来个面向焦急等候的方富来夫妻摇摇头,建议为孩子准备后事的答复。
“何不让门外那个算命的先生试试?”稚嫩的声音从大夫离开后,再次凑到方冕床前的众人身后传来。
感到嗓音熟悉的陆占明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陆云择也跑进房间来。
“小孩子胡说什么?”陆占明怒道。
方富来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拦住了即将发火的陆占明,急忙对众人道:“对对对!这孩子说的没错!冕儿可能是中了什么邪,所以大夫们才治不好,你们快去把金先生请进来!”
“快去呀!”见众人不动,方富来急到嗓音变声的命令道。
众人这才慌忙的挤出门去,奔向月下阁客栈门前。
可能金半仙儿自己也没有想到,被人们冷落了大半年后,这一天忽然会受到如此的重视,几乎是被众人拥着来到了方冕的房间。
“金先生,拜托您了!”方富来哭丧着脸作揖道。
金半仙儿扶起方富来,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简短安慰后,走到床前翻开方冕的眼皮看了看,回头淡定的对众人提前说明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成了,不求你们感恩戴德,若败了,只求大家不要怪罪。”
“先生莫怕,找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