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羲在院中枯坐了整整一夜——从天幕暗沉,到晨光破晓。
她坐在院子石阶上,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任由乌发染上寒露,衣角沾上湿意,两颊被冻得冰冷,大脑思考的云海从翻滚到寂静。
阿福仍然是第一个早起的人,她打着哈欠从房间里推门而出,望着姜羲在院子里时还愣了一下:“九郎这么早就起了?”
姜羲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昨晚酒喝多了,睡不着。”
“那我去给九郎煮醒酒汤!”
姜羲看着阿福跑开的小碎步,抬起右手撑着下巴。
“看来,阿福不记得了。”
……其实,姜羲也有从未示人的心事。
别人看她整日嘻嘻哈哈,悠闲自在得仿佛没有烦恼。
殊不知,姜羲也曾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
她担忧,她害怕,她对周围一无所知。
她素来是个敏锐的人,从那个山洞救了一个面具男子开始,就有千丝万缕所的种种线索相关联,让她确认她周围有着无法确认之存在在观察她的时候。这些事情就变成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石头不断的累积变多,直到沉重得能让人窒息。
那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接触的每一个人,从玉山山长元堂先生,到雪心斋南先生,从楼尘先生,到宋胥先生……乃至于阿福,乃至于计星。
当一个人怀疑着身边的所有,那么她敏感的神经会不断往雪崩里添上筹码,世界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疑神疑鬼。若是一朝雪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后来她的洒脱,她的大气,不过是因为前世的负重前行。
于是,哪怕是在这有如深海,压力足以碾压五脏六腑,也能让人的大脑停摆无法呼吸的地方,姜羲也能迅速找到生存并且自由呼吸的办法。
当她慢慢调节过来之后,她还是以前的姜羲。
而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的痛苦。
痛苦之后,便是等待。
她一直在等待契机,等待真相,直到……昨晚。
她进了阿福的房间里,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个银色印记。
在这之前,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阿福的身份,猜测她是长安南宁侯府派来的人,身怀些许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很正常。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福的真实身份会这么出人意料,还侧面向她证明了一个真相——
大云之间,果真有姜族存在!
阿福身上的印记,又称巫印,是每一个姜族人身上荣耀的烙印,身份的象征。
阿福……正是一个姜族人!
“九郎,快来喝汤呀!”阿福端着熬好的醒酒汤从厨房走出来,朝着姜羲傻乎乎地笑着挥手,没心没肺地露出雪白牙齿,圆圆的小脸上,笑弯了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两轮新月,那般的单纯无害,忠心耿耿。
原来这样的阿福,竟然是姜族人啊。
姜羲望着阿福的脸出了神,直到阿福走了过来。
“九郎,阿福的脸上有花吗?”阿福说着,还在脸上摸了摸,认真询问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姜羲逐渐回神,面对问题摇摇头:“只是觉得突然不认识你了。”
阿福惊愕地睁圆了眼睛:“那怎么行!”
“嗯?”
“九郎可不能不认识阿福了!阿福可是阿福啊!”
小婢女焦灼又认真地仰着脸跟姜羲重复她的名字,倒像是相信了姜羲说的那句话,生怕姜羲就此忘了她似的。
姜羲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偏偏阿福又是个死心眼。
“哟,一大清早起来就在逗你的小婢女了?”盛六郎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只见他倚着门,手上拿着一个刚啃了一口的苹果,见姜羲和阿福齐刷刷地朝他看去,还恬不知耻地冲阿福扬起眉毛,“小阿福,去帮六郎也盛碗醒酒汤!”
阿福哪里会理他,哼了哼转过脸去。
“阿福不去啊?阿福真不帮我吗?”盛明阳反复问了两遍后,“不去?真不去?不去那我就……自己去!”
盛明阳瞧着心情颇好,走路带风地进厨房自己动手去了。
石阶上的姜羲却是忽的乐了。
被盛明阳那么一搅,她那原本尴尬中带点烦闷,意外中带点抗拒的情绪,竟然平静了下来,甚至开始淡定自若地接受“大云有姜族,阿福是姜族人”的这个背景设定。
对呀,阿福来自姜族又如何,就像她自己说的,阿福就是阿福,也不是别人啊。
反正阿福对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她能确认这一点就足够了。
想通透之后,饥肠辘辘的肚子也知道抱怨了,姜羲赶紧坐到桌前,拿起汤匙喝起了醒酒汤,酸酸辣辣的味道刚巧符合她现在的肠胃,热腾腾一碗下肚,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早饭过后没多久,苏策跟盛明煊也挨个挨个爬起来。
他们不像盛明阳,是常年混迹在风月之地泡在酒罐子里磨练出来的,昨晚喝疯之后,也不像盛明阳一样恢复得那么快。两人每人各自喝了一碗醒酒汤后,蔫巴巴地被盛明阳顺带提溜走了。
现下没了旁人在,姜羲总算是有空闲,跟阿福交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