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能在各色美人中,冠上天下第一名妓之名,并不是因为她容貌有多美,而是因为她容貌、才艺、手段无一不美。
就连鲜少展现的清唱,也是如此曼妙绝伦,听得众人心神向往,不自觉沉浸在安静之中,连推杯换盏都忘了。
姜羲也在认真倾听。
只是听着听着,她的思绪忍不住开始漫游。
四皇子叶诤。
与大云皇室极有可能存在联系的朱雀图腾,身为大云皇室一员的他,知道吗?
姜羲正想得出神,不觉间,一曲终了。
袅袅仙音不绝,盘旋金明湖之上久久不曾淡去。
霓裳抱着琵琶起身,朝四周微微一礼,然后悄然退下。
霓裳离开后,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叶诤到底是经过严格皇家教育出来的正经皇子,礼贤下士仿佛天生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只要他想,自然能让一开始古怪的气氛,变得融洽愉快。
就连一开始就不对盘,连视线都懒得交流的穆昭盛明阳二人,也能在叶诤的三言两语下,逐渐绽开笑意,二人握手言和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是什么好友呢。
叶诤也没忘了照顾姜羲,就连腼腆话少的盛明煊、稳重沉默的苏策,也在叶诤言语间,慢慢融入畅快的气氛。
一场鸿门宴,悄然间变得越来越像寻常普通的宴会了。
叶诤也是目的在此。
只是,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楚稷与他对视时,还是流露出几分无奈惋惜。
恐怕今天的目的,是要落空了。
楚稷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一直慵懒卧在一角,不与其他人多言的高冷楚稷,突然伸手拍拍叶诤的肩膀,然后挥手叫来婢女,颔首示意。
叶诤预感到,楚稷应该会做点什么。
就见已经退场离去的霓裳,换了一身玄色曲裾深衣之后,缓步重新走出,她脸上妆粉尽数洗去,仅是描重了细眉,眉斜入鬓,抬首见便见英气勃勃。
在霓裳身后,还有一列六人共十二名舞姬,同样身着曲裾深衣,只是花纹不如霓裳富丽,如陪衬般将霓裳众星拱月拥在中间。
“奏乐。”
楚稷下令,画舫三层原本挂着帘子的地方,突然露出一组青铜编钟,乐师轻敲编钟,属于青铜的沉闷肃穆的声音悠扬而起。另一侧拿着瑟、笙、殒、鼓等乐器的乐师们,也随之奏响古曲,汇成一支欢快明快的河流。
霓裳扬袖,带领一众舞姬翩翩起舞。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裙裾微扬,旋开如花,舞意含蓄,姿态郑重。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众舞姬聚拢又散开,霓裳朝着姜羲方向轻抬手臂,像是热情主人在欢迎客人的到来。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
以霓裳为首的舞姬们踏着越发轻扬欢快的乐曲,脸上洋溢灿烂笑容,不知是不是为了响应她们的热情好客,金明湖上的岚烟也逐渐淡去,骄阳直落湖面,洒下一片粼粼碎金,倒真如金明之名,璀璨耀眼。
这曲《诗经》中为宴客享乐而作的《伐木》,用在今日金明湖宴会上,是再应景不过的了。
姜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曲的《伐木》,也被那欢快的气氛所渲染,不自觉轻敲桌面应和着节拍,到后来还能跟着哼哼两句,眉飞色舞看上去兴致极高。
就在这片热烈气氛下,一缕不适时的噪音插了进来。
就像是美玉上留下了瑕疵,实在是扰乱心情。
作为宴客的主人,叶诤表现得很是不满,直接叫来人:
“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婢女来回话,说有艘画舫到了附近,上面的人似乎在争吵什么。
“画舫?”叶诤皱眉不悦。
婢女极快地瞟了穆昭一眼:“好像是穆府的画舫。”
穆昭没有错过这句话。
他家的?
事情牵扯到己身,穆昭只好起身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跑来打扰兴致,叶诤身为主人也跟着起身了。
席间少了两人,歌舞还在继续。
可随着附近那艘画舫上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再好的兴致也要消灭几分。
就在这时,前去查看情况的穆昭惊呼了一声:
“十四娘?”
穆昭喊的十四娘,莫非……是穆家的小娘子?
意外陡然出现,好好的《伐木》不得不匆匆打断,席间除了稳如泰山的楚稷,其他人都纷纷起身前去船尾栏杆去看情况。
姜羲他们来得有些晚了,还没看清楚隔壁那艘画舫是什么情况,就见眼前一花,一个粉色的身影不小心往后仰倒,扑通一声坠入湖中。
穆昭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