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给了冯玉德一个思考的机会之后,陈展这才继续说道。
“对于指示他人殴打别人,轻的只有罚银抵罪,重的则是监禁两年。”
“咱们先讨论一下这位富家公子的罪名。”
“首先,他致使奴仆殴打他人罪名成立,但是其罪到底应该怎么判罚呢?”
“这要看这个母亲的伤势,但是第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当时的伤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谁都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
听到陈展的话,冯玉德顿时义愤填膺的反驳起来。
“人都死了,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看到冯玉德终于上钩了,陈展这才不紧不慢地反问了起来。
“那位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
“三日后!”
“对啊,三日后死的,那么就说明当日并没有殴打致死啊。”
“这中间的差距可大了,说不定顶多也就是一个轻伤,然后这位母亲是因为伤口发炎,因为无钱看病才死去的。”
“也有可能打的就是重伤,成为了这位母亲死亡的直接原因。”
“但问题是,这位母亲当日并没有上医馆救治,这就成为了一个谜团。”
“暂且不论这位母亲的死亡原因,按照大乾律,这位富家公子顶多也就是致使手下殴打他人致重伤。”
“这几位奴仆是打人者,是直接行凶者,应当判处斩立决,但是这位富家公子却罪不至死。”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儿子杀了一个本来法律上不至死的人,那么他是不是故意杀人了?”
“而故意杀人者,大乾律当为斩立决!”
“……”
瞪大着双眼,冯玉德看着陈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嘴里的无罪,经过陈展的一番判决之后,竟然成为了斩立决!
这听上去多少有些荒谬,但是冯玉德却知道,这两种情况都是实实在在可以发生的。
冯玉德的判罚是依据正常官员的思维去判的,但是陈展错了么?
并没有,因为刑部在复检的时候,那些吏员,大都是根据律法来核检的。
因为他们没有到过现场,只是从卷宗里面看案子,相对来说心情就会冷静客观得多。
最终的结果也绝对和县太爷的判罚不同。
所以陈展那番完全依据律法判决的情况,绝对有可能出现。
正如陈展所说,那位富家公子虽然犯罪了,但是罪不至死。
而那位儿子杀了一个罪不至死的人,犯了故意杀人罪,当斩立决。
大厅里寂静地沉默起来,冯玉德的脑海里异常的混乱。
同一个案子,从无罪到斩立决如此巨大差异的判决,让他对于大乾律以及如今的制度,直接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难道现在大家所遵守的一切都是错的?
看着冯玉德的三观开始了动摇,陈展这才趁热打铁地继续分析起来。
“完全依照律法行事的治理方式,我称之为法治,而如今以人的主观道德为治理依据的,我称之为德治。”
“那么我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今德治的这个德,是谁的德?”
“是达官贵人的德?是皇帝陛下的德?是百姓的德?还是读书人的德?”
“……”
冯玉德双目无神,面对陈展的四连问,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他很想理直气壮地表示,这个德是百姓的德。
但是他清楚,这个德,有可能是皇帝制定的标准,也有可能是读书人和达官贵人的标准,唯独却不是百姓的道德标准。
很简答,因为百姓根本就没有话语权,根本就没有发言的权利。
所以,所谓的以德治天下,不过是那些统治阶层树立的,他们所想要的道德标准。
区别就在于,哪一个派系执掌了朝堂的大权,那么哪一个派系,将对于这个标准具有最终解释权。
就比如现在,朝堂里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读书人说了算。
拿战争为例,外地来犯,反击和自我防御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就是因为读书人掌了权,所以他们就连战争的意义,该不该进行战争,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战争,都要以他们自己的标准来定义。
可是让一群书生去决定战争的一切,这简直不就是滑稽之谈么?
但是这种滑稽,却在历史当中,上演了无数次,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面对陈展的质问,冯玉德还无还口之言。
归根究底,他也是这种不正常秩序当中受益的一员。
他正是很清楚这种实质,所以对于陈展的反问,才没有办法回答。
沉默的大堂当中,寂静回答了一切。
看到了冯玉德的沉默,陈展很明白,眼前的这个既得利益者,懂得了自己的想法。
“知道为什么,我要推行法治么?”
饶有兴味的看着沉默的冯玉德,陈展反问了起来。
对于冯玉德的沉默,他并不在乎,只要对方知道了他的想法就行,剩下的事情,他相信大势风